1 ) 阿孝咕
侯孝贤叙事的一大元素是空镜,散文诗般的优雅,又消去镜头的死板乏味。村子里破落房子交错出来的泥泞小路,浅浅深深的巷子,轻烟袅袅的白炽灯光,雨滴坠坠的窗台。它们构建了狭小独特的空间,台南潮湿闷热的气候,形成稀疏点滴的人间日常。
即使是导演的半自传体电影,他的态度也从未亲近过,近景镜头架设在房间之外,用着一种窥视的态度来描述死亡的轮番造访。从母亲从房里出来看见父亲到确认父亲死亡后的那一段,镜头从近到远,像是从惊慌再到故作冷漠,他不是不想靠近,而是不敢靠近。也许是曾经失去过,才会站在所有人最想站在的位置上。就像一个怯生生的小孩,看着近亲死去。
梅县就在我生活镇子的隔壁,客死他乡这种文人骚客式的宿命,在这里显得沉重现实,大陆可望不可即。奶奶死去的方向,都带着讽刺的味道。她一次又一次寻找回到故乡的路,对大陆的思念清晰直白,而父亲则是将他的怀乡之情深深藏在他的自传之中,姐姐念及,泣不成声。父亲,母亲和祖母,带着这几辈人的眷恋都一起逝去了,剩下的青年如盲头苍蝇,继续他们的庸常。
阿孝咕,我奶奶也经常在男孩名字后面加个咕,这个是来自故乡的称呼,颇感亲切。他的少年和青年时期一直都在吞噬悲情。这是一个很传统的家庭,老母,父亲是一家之主,儿女几个,女性在家中地位低下,尤其是姐姐后来没有书读。但是女性的角色在这部电影之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她们在闲话家常中追忆往昔,是美好记忆的承载体,她们直白地呼喊和哭泣,是脚踏实地的追梦人,艰难困苦之中,她们互相帮助,成为家庭生活的顶梁柱。阿孝咕就在这样的轮番的死亡和青春叛逆中领悟了成长,这个过程无疑是痛苦的。导演将其影视化,无非就是对那段时光的追忆和对亲人无限追思。
许多导演都喜欢重现自己年轻时候所经历的人和事,这些私人的回忆其实最能引发我的共情。因为回忆本身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就连津津乐道的疲倦和痛苦都是。
2 ) 以侯孝贤为代表的台湾新电影本土风格探索
台湾新电影兴起于20世纪80年代,以侯孝贤、杨德昌为代表的“台湾新电影双子”及一系列电影人在台湾开展了一场电影运动,在对乡土与城市二元对立的共同迷恋探索中,在历史与现实交相辉映的古今建构中,开创了一条独有的民族特色的影像风格道路。其中以侯孝贤成长、历史、现实三角主题构筑下的本土影像风格,写实加写意的完美融合,和鲜明的民族风格特色更为凸显,使其成为国内外一致认可的民族电影大师,而这一切的源头和动力更是与当时的时代背景密不可分。
在侯孝贤《童年往事》中,“我”的一段独白:“一直到今天,我还是会常常想起祖母那条回大陆的路,也许只有我陪祖母走过那条路。”一条回大陆的路,不仅成为联系这个家庭和大陆老家的纽带,也成为迁台家庭的共同回忆,打上了三代人鲜明的历史印记。台湾几个世纪里经历的频繁殖民更替、政治动荡、多种文化的杂交对台湾造成了诸多文化、习惯上的影响,以及自1979年《告台湾同胞书》的发布祖国大陆对台湾的召唤,显现出台湾在风雨飘零中处于的尴尬境地。台湾人自觉意识的觉醒,体现在其强调“主体意识”与“本土文化”中,也影响了台湾新电影运动的导演,侯孝贤影片中贯穿的浓厚的历史寻根意识,一直试图在影像中寻找对本土文化的身份认同。
在侯孝贤导演的《悲情城市》中,对二二八政治事件的展现,描述历史的白色恐怖下多数场景贯穿着多种语言,在《童年往事》中阿孝在家说客家话,在学校说国语,和同伴们说台语,《风柜来的人》里阿清来到高雄后学习的粤语,都显现出大环境下多种文化交融的带来的语言不通等诸多问题,包括《童年往事》家中日式的房屋、榻榻米等铺设,阿孝无意流露的对政治正确的对抗,也反映了台湾社会当时的复杂多样的政治环境和殖民文化已经根植的影响。
同80年代大陆寻根文学对第五代导演的民俗电影影响相似,台湾70年代的乡土文学也给台湾新电影培育了一个良好的土壤和创作氛围,对80年代的新电影也有异曲同工的影响。乡土文学中的对传统和民族、现实和乡土的召唤和台湾新电影本质上表达的都是共通的民族意识的觉醒和自我身份的认同问题即“我是谁”的问题,台湾乡土文学也涌现了一批有影响力的作品,后被改编为新电影的剧本。
除了来自政治、文学和台湾的身份境遇影响以外,影响台湾新电影运动的还有来自70年代质量低劣的武打、 言情、 色情和暴力片的刺激,为改良电影界风气,台湾官办电影机构“中影”联合万年青影业等公司一同寻求台湾电影的振兴出路。于是集结了小野、吴念真、侯孝贤、杨德昌、陈坤厚等一批新人导演和电影人为台湾电影注入了一股新气息。台湾新电影另辟蹊径,不同于之前的影片色情暴力的渲染,以写实的生活场景、敦厚的民族文化、清新质朴的电影气质开启了历史与乡土的新风气。
在侯孝贤的影片中,反映的文化特质和内核和中国大陆的文化息息相关。其电影中长镜头、固定镜头、全景的大量使用,在《恋恋风尘》结尾阿远回到家中,站台、家中熟睡的母亲、种植的阿公,远处的山和云的空镜头,缓缓铺展的留白意境,似一幅淡彩的中国山水人情画。中国自古讲究的人情,也在侯孝贤电影中对“人”本身的关注得到体现。由布袋戏大师李天禄饰演的“阿公”也是戏曲文化与民俗意境的显露,在侯孝贤的电影《戏梦人生》最为突出,也是与中国传统文化的一次对接。身处大时代环境下个人意识在家庭、社会中的体现和变化,《童年往事》中与父母、兄弟姐妹、同伴、邻居街坊、女友的关系、小巷里乘凉的人们和叫卖的摊贩,也展现着那个年代写实的风土人情和社会风貌。周围人的生老病死似乎也成为一种淡然的无法摆脱的命运,也正与中国传统儒家精神中自然、天命的内核相吻合。
侯孝贤作者电影的气质体现在他电影的自传色彩中,但与法国新浪潮的完全聚焦“个人”的作者电影不同在于,侯孝贤的个人成长史也是另一层面上的台湾当代史,通过个人的成长经历记录台湾几十年的历史变迁,《童年往事》中民国四十七年台海空战、陈诚之逝、一直想回大陆的阿婆成为历史的见证和叙述,他的“台湾三部曲”《悲情城市》《戏梦人生》以及《好男好女》也被看作是台湾屏幕历史,个人与家族与时代的命运交织,让侯孝贤的电影流露出一股历史的沧桑大气与深厚的文化积淀。同样的历史特质在台湾新电影代表人物王童的乡土系列三部曲《稻草人》《香蕉天堂》《无言的山丘》中体现为更为浓厚的悲情史诗风格。
在侯孝贤的《风柜来的人》中阿清和同伴们背井离乡来到高雄,从被骗到找工作几个男孩一时间难以适应光怪陆离的城市,这正是80年代台湾经济发展鼎盛时期带来的城市文化对乡村文化的冲击,阿清阿荣面临的青春的彷徨与焦虑也是一代人所面临的困境。城市经济的发展对人际关系的影响也在杨德昌的电影《恐怖分子》《独立时代》中更为突出集中地得到体现,不论是事业上的压力、婚姻的痛苦、都市里百无聊赖和冷漠疏离的男男女女、异化的人际关系,都为城市底色增加一抹寒意。也是经济飞速发展的现代化都市空间下每个人焦虑的生存状态在电影中的缩影。新电影导演面对的是同样的对台湾社会问题、时代变迁下小人物的困境与处境,是对社会现实的关注和生命意义的拷问和教化。
侯孝贤提倡非叙事性、非职业演员,运用长镜头、深焦镜头和实景拍摄,其写实主义的影像风格自成一派。以侯孝贤为代表的台湾新电影总体上是关注个人成长经验和历史反思,以表达个人经验为主要特征,从日常生活中汲取题材,追求朴素自然的电影风格。新电影运动的兴起必定伴随着时代政治、经济、文化等的背景原因,也有创作者本人的生活环境、个人经历、及其形成的性格等因素的共同影响。台湾新电影后期也存在一味注重艺术性而忽略观赏性和商业价值的问题,但其贡献和影响力无疑成为中国影史上的一颗明珠。
3 ) 侯孝贤的童年回忆
作为台湾新电影运动的两大旗手,杨德昌冷静犀利,关注城市里人们疏离和孤独的情感,侯孝贤浪漫怀旧,作品里的人物大多生活在乡村。在这个春日的傍晚我看完了侯孝贤的《童年往事》,宁静温婉的画面充满了导演对于童年的追忆和怀念之情,甚至电影里的男主角直接就用了侯孝贤的名字——阿孝。
整部电影在沉静的男声旁白中展开,侯孝贤记忆里的童年在南风轻扬的夏天里,在夕阳时分祖母一声声的呼唤里,就像每个人脑海里自己的童年,充满了玻璃弹珠的五颜六色。然而侯孝贤在许多细节中透露出大时代的动荡:国民党在广播中大力宣传与匪机同归于尽的英雄飞行员,民众依然相信反攻大陆有期;父亲收到大陆来信,共产党正轰轰烈烈大炼钢,结果炼出了无数的废铁;阿孝打台球的时候被老板痛斥,只因陈诚副总统离世带来的哀恸。第一代随蒋介石远逃台湾的人不但要面对自己背井离乡的哀愁,更要接受“外省人”这个充满了隔离感的称号,人在异乡身为游子的情怀浓得化不开。侯孝贤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外省人复杂的情感,片中他的父亲本打算在台湾居住四五年,因此连家具都选择竹制品,这样走的时候处理起来方便。祖母更是常常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大陆,心中时刻惦念着海峡对岸的故乡。
《童年往事》充满了侯孝贤的个人风格,舒缓写意的长镜头,朴素如歌的乡村风光,许许多多关于童年的描写让人觉得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黄金时代。童年时的阿孝在路边卖馅饼吃的画面让我想起一件往事:初中时候我家里穷,所以从来不买什么零食,一天放学和同学经过一个路边摊,他请我吃了一个五毛钱的烧饼,我当时肚子十分饿,觉得那个榨菜馅的饼是人间美味。再后来我因为一件小事和他打了一架,还被老师拉到路边罚站。初中毕业大概九年后,听说那位同学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辞世,令人无限唏嘘。
整部影片的基调偏忧伤,并没有多少欢乐的场面。阿孝的父亲、母亲先后因病去世,阿婆白发人送黑发人,而自己直到遗体爬上了蚂蚁才被人发现。这三段死亡成为了阿孝童年时代的三个标志,他也在这新老交替的人世变迁中从懵懂无知的小孩成为了幡然醒悟的青年。这样的故事结构让我想起了《小毕的故事》,然而毕楚嘉在多年以后成为了一名空军军官,阿孝的故事却戛然而止。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在片尾,阿孝联考落榜,祖母去世,喜欢的女生吴素梅全家搬去高雄。这略带酸楚的结尾让人心中满是怅惘。阿孝说,“或许只有我一个人陪祖母走过那条回大陆的路,那天下午我们采了很多芭乐回来。”我的手机里面有一个视频,多年以前一个冬天的清晨,我和表弟陪外公一起走到石桥边的田地,外公在田间走来走去观看农作物的生长情况,而我和表弟则忙碌地不断点燃路边枯黄的野草,火苗冲天而起,烟雾迷蒙了我们的眼睛,一晃之间昔日的孩童都长大了。如今外公已经作别人世,园中的野草却年复一年生长茂盛,托根于我旧时的脚印,给童年时光披上青春的彩衣。
4 ) 童年往事
9分。
“童年往事:数位修复版”是2013台北电影节经典回顾的影片之一。做为主角何孝炎(侯孝贤)的半自传电影,“童年往事”充满着民国四、五十年代的人物群像与大时代的氛围,以及在那样氛围下的一个公务员家庭的生活种种。对于经历过那样年代的人们,就像是本跟自己过往类似的回忆录;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年轻人,就当是看父执辈成长过程的新鲜故事吧。
生活无聊的点点滴滴?
说要讲剧情,其实没什么特别要说的。何家有老奶奶、爸爸、妈妈、大姐、大哥、何孝炎、弟弟跟弟弟。前场,爸爸得了肺病,死了;中场,妈妈得了喉癌,死了;剧末,老奶奶太老了,死了。何孝炎呢?小学时是野孩子,中学时是不良少年。毕业了,他懂了,真的长大了,剧终。
简简单单的剧情,却不该是这么无聊地几句话说完。“童年往事”演的是生活的种种,以及主角的成长。一个小男孩成长为大男孩的过程,会经历过哪些事?调皮捣蛋贪玩,身强体壮了后结夥斗殴,喜欢上别的女孩,很多人好像都是这样。其他不一样的地方,可能就是双亲比较早过世,家里面的互动关系有重大的改变,它改变了一个家,也改变了一个人。
终将无家可归的少年
何孝炎这个角色,其实相当聪明慧黠。不单是他功课其实是不错的,还知道怎么样利用自己的优势赚第一桶金(当然还是买吃的啦),然而,他对自己身处周遭环境的敏感思维,才是一般人不见得拥有的技能。
“童年往事”的父亲形象相当典型,那个时代的知识份子、公务员、严肃但不严厉的父亲,永远与家人隔阂着,会传染的肺病又让他距离家人更远。母亲的形象同样是相当典型的家庭主妇,刻苦耐劳,但(连带大姐)与过往已经有所不同,那个年代的女性已经开始真正想要拥有自我,甚至已经有了自我,但是整个时代仍然停留在“女人就是要持家”这个框架,再多的想法也得牺牲、抑郁终生。老奶奶慈爱的笑容,让人难以忘怀,然而老奶奶却像是终究要被时代巨轮带走的世代一样,与整个氛围脱节,甚至以为从凤山出发可以走回广东梅县老家祭祖一般,连身在何处都已经搞不清楚了。
父亲过世的时候,何孝炎算是开始有些感觉的年纪,知道这个环境是会变化的,不是一个总是能保护他让他拚命玩耍的世界;母亲过世的时候,他够大了,知道自己的保护伞差不多已经倒光了,自己的未来是再也躲不了的课题,他也必须真正从自己的角度看待自己;老奶奶过世时,这个家庭真正瓦解了,就像是父母亲过世的女儿再也没有回娘家的必要一般,因为(娘)家已经不存在了,而他这个可能是惟一跟老奶奶一同走过“回乡祭祖”道路的金孙,此时此刻也将无家可归。
转变中的时代氛围
人物的描写,还得放在整个时代氛围中。民国四、五十年代,国民政府撤退来台,应该还不算是真正安定下来,电影中过世的政府领导人不是民国64年的老蒋总统,而是民国54年的副总统陈诚,而何爸爸只买竹制家具,也是那个年代典型的“反攻大陆”思维。那个年代民生凋敝,政府的“德政”还没有开始产生效果,要想过勉强温饱还多一点点的日子,只有去做军公教,给政府养才有保障,这恐怕不是现在年轻人能体会的事(其实反过来说也体会挺深的就是了)。
破旧的宿舍、人力车与三轮车、比米袋还好的大量制造内裤、没有电视有广播、可以家庭手工的缝纫机、到处都有的撞球桌、庙口前摆摊卖布、家庭主妇的资源回收,那个年代大概就是这样吧?最有趣的是居然还有骑马的兵耶。不过落后的国家拥有最宝贵的资产就是自然风景,那大树、那田野、那阳光,真的好美,侯导的长镜头总是放对位置,可是他的步调还是太快,我很想就这样站在他的摄影机旁边,再多看个十几分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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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原本都是一层楼高的低矮平房,到了片尾,已经有了两层楼的水泥屋出现。几年下来,变化也是很快的,就如同几年下来快速长大的何孝炎,没了贪玩与结夥的权利,多的是为家庭付出与凝视着窗外的茫然,在快速变迁的时代,寻找自己新的定位。
那个时代的尾巴
民国六十年代,已经算是经济奇迹的年代,然而,前面一个、“童年往事”所描述的年代,也还没全面退出历史的舞台,或者套句电视电影的特效手法:两个时代还在fadein,fadeout(渐入、渐出)之间。
物质生活有了蛮多改善,彩色电视是家庭必备品,冰箱更是生活品质不可或缺,然而,旧时代的勤俭、储蓄之类如今弃之敝屣的美德仍然存在,也不是所有的物质都被取代。年少的何孝炎被罚洗的那些珐琅盘子,我小时候家里也有;现在的小学生还集邮吗?那种把信封上邮票泡水里以便泡软分离的做法,我小时候也做过;随便一个台风就停电的日子,我小时候也是点蜡烛的,手电筒那时没那么好用,更别提像现在亮到瞎了眼的LED灯泡。
1985年上映的“童年往事”,也许我是在那五六年后才在电视上看过吧,但当时能看到的,能感觉到的其实不多,只记得“阿孝~阿孝咕”、何爸爸摊在竹椅上睡觉、少年失身赚五块钱的红包,以及老奶奶过世在榻榻米等几个镜头,但如今来看,整部电影都充满了丰富的意象,不只是侯导自己的,也包括我的,或许,是上下两三个世代的集体记忆。
如果我能陪着爸爸看这部片
甚至,延伸到我的父执辈都没有问题。“童年往事”是一部后劲很强的酒,回到家后的半夜,我不断地回想着我的家庭与这部电影的关连,对我个人来说,家人的关系就有如何孝炎面对爸爸与奶奶,但,我的老爸,从这些年来整理他的遗物得到的片段线索,把何孝炎的名字换成他恐怕更是刚刚好,当然两个家庭状况并不是完全一致,但那样的成长过程,是极度类似的。
我想我的老爸在世时应该没看过“童年往事”,如果他还活着,昨天晚上应该会是我陪着他去中山堂看电影吧。
何孝炎历经了家里三位长辈过世,我历经了两位,你历经了几位?过世的当时是悲伤,过世之后则是恐惧,因为你会开始害怕未来终将发生的其他悲伤。我曾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这种恐惧与悲伤,但结了婚后,恐惧又回来了,很快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
如果到现在你还能每天自由自在生活无虞,恭喜你,但如同何孝炎终有被迫长大的一天,也请你,先做好一些心理准备,一点点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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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这是个文体的实验,试图领略创作者的生命片简如何建构电影的幻觉。
一、创作者能藉由追忆获得什么?
二、侯孝贤在《童年往事》中开展了个人的私历史,再现自己童年乡村的风景、成长中的里程碑和家族史,亦即,构成自己生命最深层的光与影。
三、严肃的回忆录与自省的作品,必是带着忧郁的自剖。生命中任何一段时间,都是一经感知就会被消灭的流光瞬影,所以回忆底层必带有哀愁的震颤。而只有在与自己独处时,带着温度与生命感的气味、肌肤上的搔痒、声音中的殷恳与怨怼、口中干涸的黏滞苦味,以及,午后斜阳带来的错落光斑,才会如魅影般不带一丝痕迹与重量地,从心中涌出。
四、创作者为何要认真的将自己的回忆再现?回忆对创作者而言,是比任何主题都要深刻的一种考察,因为这是个如收藏家般,检视把玩组成自己灵魂的成份与记忆零件的行动。通常对“现在”而言,“过去”留下的共同痕迹都是哀愁,因为没有任何方法或器械能将回忆防腐保存,任何形式的纪录都只是再现,摄影与录像也不例外,因为这种经过中介的艺术必须经过美化或诠释(亦即,回忆的动作)才会显像、发出声音。
五、童年最能唤起强烈的哀愁,因为忧郁是经过各种七情六欲的沈淀后所累积出的素质,而身为孩子的自己,天真的、毫不保留的喜怒爱憎,就是最接近自己本质的状态。
六、所以,这部《童年往事》便是一个追溯创作者的忧郁和严肃,是如何被逐渐沉积而出的考察。所有往事都是经由反思过程中所留下的,也就是说,被导演的忧郁的考察所拣选下来的,最能反射生命微光的情感印象。
七、这部电影从导演的旁白开始,上溯了自己(电影中以阿孝出现)的出生,然后是儿童时期、青少年时期,穿插各种乡里轶事,以及家人的旁支剧情,终于祖母的过世。就文学体裁而言,可说是自传体的成长小说。
八、这部电影同时是一个男孩的典型成长史:在家里据有比女孩更重要的地位、视游戏与玩伴为命、难以适时表达细致的情感、叛逆好勇、同伴所引导的性启蒙、对心仪对象的别扭、在斗争中历险、建立同侪的地位,最后,在亲人的死亡中让自己编构的英雄形象与虚拟观众破灭。
九、这不是传奇性的故事,主角没有传统英雄的形象。阿孝和其他乡间的人一样,受到家族极大的影响。犹有甚之,长辈由大陆飘洋而来,更使其在土地间的关系变得暧昧,长辈身为流亡者的强烈自觉,与孩子是台湾为故土的认同,这种两相对照下营造出的讽喻性造成了家族长辈的创伤与无奈。
十、家族长辈们都有自己的心事和困境要处理,这在孩子们的眼中通常隐而不显。唯一的例外是祖母,其想回大陆的渴望在孩子们的眼中不过是老糊涂的表现罢了。但全片最受重视的祖母重视的孙辈就是阿孝,所以他对祖母的情感特别深刻。他的童稚和青春与祖母的老迈和细瘦形成对照,也应和着英文片名:Thetimetoliveandthetimetodie.全片即以阿孝的出生为始,祖母之死为终。同时揭示潜藏的普世主题:生到死的旅程与对照。
十一之一、家族长辈的伤心事通常晦秘,但会在重大的婚丧场合,因强烈的情感波动而泄露。例如父亲为自己撰写的行谊,透露其根本不打算在台湾久留的无奈,也解释其长期的沈默;母亲在女儿出嫁时,向同是女人的女儿透露自己也曾为男性同事心荡神驰的过往。这些回忆在获知当时只有震惊,因为会成为祕密,无非是因其带有欲望与悖德的成份,或是,违反家庭责任的,但在日后,这些秘事会因为忧郁的回忆考察而得到同情的理解。
十一之二、长辈的死亡相较于阿孝的逞凶斗狠,其使人幻灭的特质益发凸显。死亡从不是简单的现象,它除了带来哀恸,还会对未亡家属带来直入生命本质的震撼。亲人的存在一旦从心中剥落,那个缺口就永远也不会被填起,只有时间的麻醉和忧郁的反思能使这种痛楚转化,成为生活的能量,以惕厉、座右铭或怨怼留存。目睹了母亲的病体,阿孝原本天真叛逆的气质,便明显地在刺眼锐利的光影中一层层褪尽。人必有一死的平凡结论,在结尾以极美的诗意被深刻地描述。蚂蚁爬过祖母遗体,象征生命必归于尘土的渺小;收尸人在处理祖母遗体时,对阿孝兄弟们所投的谴责目光,则是晚辈须负起责任的严厉提醒。
十二、在母亲北上求医的那段时间,阿孝家里只剩下男孩们与男人(已开始工作的大哥)。这是一个由男性所组成的不完整的家庭,这些兄弟们在家庭中,通常是天真的一群。在祖母之死的场景中,这群人的天真被赤裸地被收尸人瞪视,幻灭与荒谬感被凸显。
十三、同样是男孩们,阿孝的好友们也一样值得经由回忆而呈现。这些孩子们并非大奸大恶,充其量只是半吊子的小流氓。对当时的阿孝而言,每次的历险都是一次令人兴奋的大劫,事实上,最后小事也真的闹大到逼近生命安危。这些大劫的重要性也是在事后的反思中(亦即,从成人的角度拍摄/观看电影)被呈现,当时的男孩们又能想到多少这些斗争的无谓呢?另外,同侪关系中无形中会产生阶级,一方面是对生活中的男人的摹仿,另一方面是进入社会前的一次无形的(无人注意到的残酷的)斗争。
十四、男孩的成长史几乎无不伴随性启蒙,电影中常常取镜阿孝青春时的健壮肌肉,也多次提到梦中遗精的话题,最后,一群孩子们进青楼开眼界。这种回忆在青壮年后,其被赋予的失落感会在一个惊觉后突然跳出。这种肉体与性的开发,是童年的青涩被一次次挑战而脱落的体现。
十五、常有人主张从文学或电影中找寻大历史,亦即,一叶知秋式的批评。但除非是巨大的集体创痛(侯孝贤的《悲情城市》便处理了这个问题),否则就私我的角度看去,这无足轻重。电影中除了主角出生后不久的迁台(与其记忆完全无涉)外,副总统陈诚之死是唯一一次提到的时事,而且是以戏谑式,令人发笑的场景中出现。男孩们因为陈诚之死而被大人们叱骂无法继续玩乐,因此愤而以石掷窗。这行动藐视了由人为塑造的大时代背景笼罩生活的暴力,事后观之,或许这行动才是真正的叛逆,且留在心底直到成为艺术创作者。
十六、《童年往事》的视觉成就美的令人屏息,场景多能呼应片中人的心绪。金白阳光的洒落,温度和影子的流动似乎触手可及。明亮的雨景不会晦涩地令人难以接受;各个建筑静谧且亲切;片末母亲临终时,屋内的光影在阿孝脸上所留下的强烈对比与苍白,也令人的心思紧张升高。各种物件的细节也被拍的历历清晰,旋转的陀螺,与阳光形成对比的日光灯,清明地建立了心理风景再现的真实感。全片在听觉上的成功是全采自然声音的每个画面,音乐本身无特出之处。
十七、观众能从这个创作者耙梳过往的过程中得到甚么?除了美的感受,更有价值的应是藉以培养感性与勇气,从怀旧的哀愁感中得到反思自己的机会,并藉沈浸并品味他人与自己经验,来得到生活或创作的泉涌精神与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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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往事》是侯孝贤的半自传式作品。电影一开场,他自己讲旁白,用异常冷静的语调,娓娓道来家族的迁徙历史,从广东梅县到台湾凤山。而静谧的镜头,则拍到了他幼时的家,以及家中的重心角色──父亲;接着再拍老奶奶用温柔的声音喊着“阿孝咕”,然后片名的字幕才浮现出来。除了直接表意的中文片名,也看得见象征全片真正精神主轴的英文片名:“TheTimeToLiveandTheTimeToDie”。这个英文片名,不单单只是对于本片的注解,更像是侯孝贤作品中一贯的精神意念,因此,《童年往事》并非沈溺在往事惆怅中的那派怀旧滥觞,反倒是体现他一贯以来,比较接近道家思维那种豁达坦然的生命观。
从戏剧情节的发展来看,《童年往事》诠释的其实是侯导从七、八岁成长到高中的青少年记忆,但若严格地分析起来,影片其实是依序以父亲、母亲与祖母的三场“死亡”仪式,堆叠出阿孝咕的成长。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就好像是让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不得不直接残忍面对生命来去的超脱与体悟过程。
父亲死亡的时候,侯孝贤以长镜头拍摄临终与守灵时全家人的伤痛(尤其是母亲的部分);然后处理母亲过世时,已变成安安静静的肃穆气氛;再到最后,面对老奶奶的死亡之际,几乎仅剩下旁白的冷静自述。这样的渐进与变化,绝非意指“阿孝咕”这个角色慢慢变得冷血无情,而是表示早已长大成人的侯孝贤,已选择用镜头语言的对比差异,清楚地呈现他自己如何经历这三段至亲辞世的回忆。这种心境,不单单只有表面上的哀伤垂泪,更有着逐渐淡定的人生体会,比较神似于中国传统道家对于生命的看法:“生死气化,顺应自然。”无论生老病死,都应该达观的坦然面对。
《童年往事》不只有导演个人的感怀,更属于整个时代的记忆,反映出台湾自1949年以来的复杂变化与世代更迭。片中的上一代是所谓的“外省第二代”,他们对中国怀抱着根深蒂固的乡愁,特别是祖母一直不停地在寻找回大陆的路,以及父母只把台湾当成过渡、终归要回到祖国的想法。但相对于下一代,他们渐渐抛开旧有的政治意识,从成长经历到生活样貌,都与台湾本土文化自然而然地融为一体,也与遥远的中国产生切割。
在《冬冬的假期》于南特影展获奖之后,“侯孝贤”三个字开始在国际上发酵,《童年往事》先在柏林影展获得会外的影评人费比西奖,然后又在鹿特丹影展得到最佳影片奖(非欧美影片),广受影评人与影展圈的肯定。而在台湾本地,《童》片在金马奖评审会议上引发“拥侯”与“反侯”争议,亦象徵着“台湾新电影”正反论战的方兴未艾。不过最后《童》片不但顺利入围最佳影片与导演等大奖,也获得最佳原著剧本(侯孝贤、朱天文)和女配角(唐如韫)两座金马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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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富:“【童年往事】的记忆成为时代的记忆,民族的记忆。当片尾代表新的一代的四兄弟凝视着祖母的尸体,那彷佛长达一世纪的凝视见证了另一个世纪的逝去,电影找到了最后的观点,而被注目的对象是观众。”
【童年往事】是侯孝贤的半自传式作品。电影开场侯孝贤自行旁白,用冷静的语调,说明家族的迁徙历史,从广东梅县到台北到高雄凤山。父亲是1945年前即先到台北任公职,大彻退后,方带着家眷到台湾“暂时停留”。扩张而论,亦为大撤退来台之“外省人”之共同历史记忆,关于迁徙者(壮年人--中一代)、迁徙者之父母(老年人--老一代)、迁徙者之子女(小孩子--新一代)对新环境生之的对话。
关于“何孝炎”这名,可与“侯孝贤”的发音作为连结,尤其用粤语发音......那从语言开始说吧,因何家源于广东梅县,说的便是很像香港粤语的梅县方言(这就像是漳州闽南语与泉州闽南语的差别),
方言仅为跟外婆对话时才用(最原乡的记忆);
与父亲母亲姐姐的对话均为北京话(强势的语言,不论是整府推行抑或角色对话者);
阿孝与朋友们的对话则为台语(台湾化的转变)。从用语得以窥之,三代人对自己的身分定位、对环境之看法。
再者,从家中成员在家里的事印象,
祖母:剪纸银元。
姐姐、母亲:做家事。
爸爸:书桌。
阿孝咕:外面玩(台语的“ㄨㄤ”)。
最后,从自心情上观察,
老一代的乡愁:祖母出门总说要去过桥就可以到了的梅县;摘芭乐(唯一的记忆线索,因为第一次带阿孝咕回“梅县”只摘到一布巾的芭乐,之后出门找梅县,总会摘一布巾的芭乐);而常迷路被人送回家。
中一代的抑郁绝望:自死去父亲的日记中得知,父亲以为一年就要回大陆,家具全买便宜的竹制品,母亲要买裁缝机(很贵重)也是说了好久才答应。并时常关心报纸中的祖国现况。
新一代的亲炙土地与台湾意识:四位小孩。尤其是阿孝,成天朴浪杠,小时候玩到忘了回家吃饭、长大后占领庙埕当地头、械斗、于蒋总统去世时在国军联谊中心撞球台打得开心、唱台语歌。
随世代变迁,政治意识逐渐转变,逐渐脱离“中国”。尤以阿孝咕考上省立凤中后,祖母很开心要带他回梅县家乡祠堂拜祖先,但阿孝咕不想去,对“外省第二代”而言,中国是个陌生的地方,他们并无存在与中国的连结。对于中国的印象与乡愁,便随着上一代的逐渐凋零(父亲、母亲、外婆)而消失。
电影最后,就在祖母(家中最后一个长辈)突然被孙子发现有蚂蚁在她身上爬,才知道她已死去而结束。回头看【童年往事】的英文标题【ATimeToLive,ATimeToDie】,对应新一代与上一代的种种,更是震撼且伤叹。
关于唱歌,侯导说过他很喜欢唱卡拉OkXD。全片唯一的一首歌,即为姐姐出嫁前,阿孝唱的歌。先不论是唱给姐姐还是唱给暗恋的女生,该怎么说呢,就是一首很深刻而无奈悲伤的歌,让我想到侯导之后的电影,林强歌曲在这些电影中占有之地位。
实因深感于无法对很喜欢的作品多说些什么有内容的东西,盖容易流于“很开心”、“超棒”之类不断堆叠的词汇,让整个画面洒满小花。遂简单轻巧地说说这非常经典且重要的台湾电影。尚且,关于【童年往事】的分析文章时在太多太多,就不多说些什么了。
5 ) 初看侯孝贤
读大学的时候看不进侯孝贤。看《童年往事》撑不过前30分钟。
去年法国影展有一部关于侯孝贤的纪录片”HHH– Un portrait de Hou Hsiao Hsien”,导演是 Olivier Assayas。Assayas带着摄制组到台湾采访。侯孝贤领着他们去凤山找自己的童年,去九份看《悲情城市》的拍摄场景,去找朱天文和其他合作伙伴聊创作……
侯孝贤说了很多,从童年的顽劣到何时喜欢上电影,几乎聊了每一部作品,说到自己喜欢的拍片方式,谈到安东尼奥尼,回忆早期拍片的筹资不易,期许有一间自己的影院……
当时看完纪录片,记住了他话里的直接与坦白(现场笑声不断),还有隐约可辨的坚毅性格,回家还记了些观感。所以第一次认识侯孝贤,是通过纪录片里他的自述,而不是他的电影。
这周民生现代美术馆放映他的片子。预约了《童年往事》和《悲情城市》。时间过了几年,再配上那部纪录片带给我的初始印象,忽然就看进了侯孝贤。两个故事都一点不闷,看得专注,喜欢导演讲的故事,也赞叹导演表现故事的能力。
童年往事
《童年往事》是侯孝贤的自传。从小学一直说到参军前。童年的顽皮,青少年的叛逆,父亲、母亲与奶奶的先后离世,亲人间的相处,喜欢上的姑娘,爱唱的歌曲……再平淡不过,真实细腻到不得不相信就是他自己生命的一段。
记录片里侯孝贤也说自己年轻时的各种顽劣,总感觉他要是没下决心拍电影,可能就会去混帮派了。电影里的阿哈姑(侯孝贤小名)就是如此,童年顽皮聪明,长大跟着人家打架赌博当小混混,可是和想象中的又略有不同,因为总觉得有种敦厚耿直的气质。印象最深的是他坐在床边大声唱歌和跑去邻居家凶凶地讨债,发现人家家里比自己家还破,转身又走了。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也很善良,看他讲的故事也看得出来。
故事的英文名叫A time to live, a timeto die。导演说自己如何活过了人生最初的十几年,也说父亲、母亲与奶奶如何在这短短的十几年里先后离去。
开场的时候他自己讲旁白,说这个故事关于自己的童年,也关于他对父亲的一些记忆。其实电影里父亲的笔墨并不多,可能因为去世的早,也可能因为因身体不好和孩子并不亲近,所以记忆里的父亲是有距离感的。父亲这个角色在导演心里或许很重要,但是电影里有点无从说起的意味。
母亲离开的时候,阿哈姑已经长成大人样子,不记得他有没有在哭,只记得脸上有大人的沉默和不快乐。
奶奶去世的段落,导演的旁白再度出现。他说一直到奶奶手边爬满了蚂蚁,他和两个弟弟才发现奶奶已经去世,处理尸体的时候已经有溃烂,收尸的人狠狠得看了他们一眼,心里一定在想:这些不孝的子孙。他说不知道奶奶那条回大陆的路有没有其他人陪她走过,或许只有他知道奶奶的这条路。
他拍他眼中的家人。他其实很理解他们,带着爱还有一丝悲悯。他在现实生活中或许不是一个那么善于表达的人。
两个多小时的故事,容易觉得闷是因为导演不会刻意安排一些戏剧张力,镜头也总是能不动就不动,能不切就不切,能不给特写就不给特写。侯孝贤在纪录片里说追求的是绝对的自然,是说故事最合适的距离感。看《童年往事》,忽然就体会到了这种风格的表现力,所谓的“适当距离的观察”所表达出的无限真实感;以及导演自然表达背后的精心设计,镜头的视角选择、运镜方式、画面中的布局、背景与前景的匹配,一切都在传递信息和美感。
无法用言语形容画面里侯孝贤的童年风貌,只能说他把他记忆中的童年拍成了永远的凤山夏天,回头想细节里居然是浪漫。
悲情城市
故事的背景是台湾二二八事件,看电影前毫无了解,导演拍的是小人物,但是透过小人物的遭遇,观者也能一窥当时的大环境,边看边明白了前因后果。政府伤害人民的动机与行为大都类似,就不详述了。避重就轻,说印象深刻的细节。
电影开场,湖光山色,配乐起,情怀满满!很多次镜头定格在山水风光,还有拍进步青年在酒楼里放声唱歌,是讲故事的人心里对土地和对人的爱吧!
故事讲四兄弟的命运变化,最出彩的是梁朝伟的林文清。这个角色最不接地气,人物性格带着某种理想的光环。又聋又哑,交流靠手写。以照相为生,性情美好,一颗赤子之心;乱世里,却也被激发出了勇气与坚持。故事以他的命运收尾,那的确是最糟糕的时代,所以最美好的人、事都可以被夺去。
故事细节众多,如同故事里大大小小的人物,或许都是当时社会的缩影。看得出导演在努力还原当时社会的风貌。当时台湾社会,外来人和本土人的交流与冲突被表现的很彻底。一场谈判戏,本土人说闽南语(客家话?),旁边的人翻成广东话,再由另一个人翻成上海话,说给上海人听,现场观众大笑。为了效果的真实,这是台湾第一部同步录音的电影,梁朝伟也因此不得不只能演个哑巴。
回忆与现实穿插的叙事方式很特别。忽然觉得导演很会讲故事,也是编剧的厉害。回忆日本友人的段落和小时候爱唱戏的段落,都很美。故事取景大部分都在九份,那里仍然保留了抗战胜利后的古旧模样,据说九份也因为这部电影成了热门旅游景点。
关于导演闷闷的拍片风格,IMDB上有数据。此片长157分钟,共222个镜头,平均每个镜头43秒,有些一镜到底长达3分钟。但是看的过程,对这些毫无察觉。觉得拍老大被杀的那场戏很有表现力,也很能说明导演的个人风格。而且他似乎不太愿意把最暴力残忍的那一面赤裸裸地展现出来,拉远景,或者让你听声音。他或许更愿意表现善良的普通人在大环境里的遭遇,总而言之,他是比较愿意拍真善美吧。
先看《童年往事》,再看《悲情城市》。愈发觉得导演值得尊敬。他回忆自己的童年,拍得出这样的真实细腻,说明他了解自己的内心;他讲台湾的一段黑暗历史,又拍得出这样的悲天悯人,说明心里是是有大爱吧。
ps: 后附当初看完纪录片后的观感
《侯孝贤画像》是整个活动里最有收获的一次经验,听讲故事人的说幕后与初衷,既涨知识又激励人心。
纪录片是法国导演去台湾找侯孝贤本人拍的,还找了朱天文什么的说电影的创作过程,大部分时候都是侯孝贤本人在讲,很多细节。最大的感受是本人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看《童年往事》,纪录片式的远镜头,应该就是个细腻敏感的文艺青年啊。事实证明我的想象力很有限。
侯孝贤说自己的童年和青少年,把剧组带到了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他说小时候爬到芒果树上偷吃芒果,边吃边觉得世界充满了时空的寂寞感,大概因为这个所以后来拍电影了(现场笑,熊孩子偷芒果的心理世界好难懂)。他说自己是怎么走上这一行的,大意是当兵前就是个当地小混混,很迷恋雄性之间的竞争关系,小时候就老想当地头蛇。当了兵之后决心和过去告别,迷恋上了看电影,一天可以看四部,就决定干这行了。原来想走幕前当演员的,还因为喜欢唱歌参加过歌唱比赛(现场又笑),发现自己不是这块料,才慢慢做起了幕后,从写剧本、当副导开始慢慢熬。他说这段的时候轻描淡写的口气,好像一切都很自然。可是后来回想他对自己少年时期生活的描述,觉得如果没有迷上看电影,他大概很有可能走黑道吧,符合他的生活环境以及争强好胜的性格。那个爬在芒果树上感到无比寂寞的小孩,其实很坚韧也很接地气,还有一颗逞强斗狠的心。后来他说最初拍电影的时候资金艰难,都是卖了房子筹钱,说的时候也是轻描淡写,我想他是把坚韧和强悍都用在了这里。
他说当年看安东尼奥尼才忽然明白电影语言很简单明了,就三种——主观视角和客观视角——哦,是两种(现场大笑)。自己拍故事都是以人物为出发点的,对一个人物本身的特质感兴趣才去进一步发展故事。很追求自然,总是想抽离出来保持一定的距离地描述某一段时空内的现实,他总是说关键是要找到合适的距离。拍戏时不rehearsal的,怕排得多演员不自然,如果一场戏演不出想要的氛围,不强求,换一场代替或换个时间再试。他说现在的市场环境是文艺片和商业片走一样的发行方式,需要很多拷贝在很多院线同时上映,成本很高,票房一旦竞争力不够又马上下线,损失很大。他希望像西方一样,文艺片可以在为数不多的影院里小规模上映,但上映周期较长给适合群体放映,所以梦想是有一座自己的电影院。
说话很直,很真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现场笑声不断。他说自己很喜欢唱歌,是抒发情感的好方式,每次唱歌都很投入,要唱就好好唱!(现场又笑)纪录片在他的歌声里结束,跟他拍电影的风格一样,自然有真情。忽然就很感动,愿他早日有一座自己的电影院。
6 ) 童年夏梦之死.
之所以把海报贴出来是因为在旁白的最后一句话落音之后我不可遏止的哭了起来.从拿纸巾擦掉一滴溢出来的眼泪到哭得唏哩哗啦.
剧情并无多大起伏.许多情节也可料想.比如从一开始小老太太在盛夏干燥的街道上用长音一遍一遍喊阿孝咕的时候我就开始为以后她必定会面临的死亡而忧伤起来.即便小老太太刚出来的镜头着实让我温暖了一下.随后这种忧伤一直伴随到结尾.而面对最后一个长辈死去站成一张全家福照的孩子们的安静,我以为童年就在这里消失了.是彻底的消失了.终于一泻而下.
这种悲伤,究竟是来自于对十几二十年来相伴为命的亲人们相继逝去的伤心,还是对消失的童年的不可挽回之殇,或是对于未来要独自面对社会人生的恐惧,大概是不能只择其一的.
the time to live and the time to die.这个是英文片名.比之中文片名,我更惧怕也更推崇这个.泛黄海报上一老一小走向的那条路,与其说是寻找回大陆的路,不如看成是人生之路.那天阳光很好,晒得地面有些发白,关系颇好的祖孙俩走在这条路上,还采了许多芭乐,小老太太还有一手的杂耍本事.那个场景,有些温暖,有些夏日里难得的安静的快乐,甚至我还想到菊次郎的夏天.而瞬间突如其来的感觉让我措手不及.死亡与成长在一条小道上狭路相逢.带着暖意,带着笑脸,谁都不曾去想,它们终究会分道扬镳.在自然界,这是何其自然的万物更新之道,而在于情商富足的我们人类,该如何去释怀这种感情,又该如何去遗忘成长里难以磨灭的记忆.
这样的分明对比,不止一次地出现.在阿孝第一次洗内裤的那个夜晚,挂满蚊帐的幽暗灯光下,母亲抹着眼泪给姐姐写信诉说自己的病情.眼泪打在信纸上.初长成的少年在一旁呆立.死亡和成长在这里以更直接的方式相遇.喘不过气来.又无计可施.长镜头给你缓气.
于是这样.贯穿整片的停滞镜头开始让人明白,那不是影片的拖沓,也不是想把观众你弄得昏昏欲睡(即便我在看的过程中的确因为镜头过慢而思想走神过),而是不得不如此.想必观看的同时,你一定想起过自己的童年,那些在夏日里永远停止不了的蝉声,路边聊天喝茶的扇子手们,清凉坚硬的木质地板,跟踪过的初恋姑娘,阳光曝晒下孩子们永不疲惫的嬉戏.这些种种,在记忆库里渐行渐远,摊贩子们拉车回家了,台球馆游戏厅打烊关门了,黄包车载着和你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从那个拐角消失了,远方来的信件带来了喜讯或者噩耗,太阳下山那一声一声回家的呼喊声变得越来越弱....我们定格在无数的某个瞬间,陷入沉思,缓不过神来,怕回忆起来会忧伤,又怕再也想不起来的悲哀.
虽说是自传形式的片子,多少还是能看到自己的童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情愫.又是一种对未来不可名状的茫然.
一直以为,童年在一个人的生命阶段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即便童年在九十年代混的我不能完全理解阿孝的那个时代(一部分是对政治因素产生的心理的难以嚼咽),也明白<童年往事>对侯孝贤作品的重要.我是说,这部影片对他来说并不只是一部成功的影片,也是促使其他影片成功的根基.
童年是根基.哪怕带有杂质(画面感上也有体现,不管是85年的技术有限还是刻意,都是恰到好处的),哪怕打过架进过红灯区作过弊表白被拒绝还差一点被警察逮捕,也哪怕甩开竞争者考上名校,都不能以其表定其性,童年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是在那冗长的时光里浸染出来的.一片阳光一个夏天,一段死亡一次成长.流着泪,有不舍,既踌躇,又坚定.
啰啰嗦嗦叨了一大堆,该是收笔了吧,却总感觉意犹未尽.看见童年走过来擦身而过又渐渐离去,像是从未谈及过的那样,永远的留在了岁月里.
虚梦一场.
醒来已满是泪花.
侯孝贤前期代表作,自传式成长题材影片,展现了导演童年至青年时期的琐碎回忆及家中三位长辈的先后离世。本片叙事较为零散,但质朴恬淡的气质足以令观者动容。侯孝贤的低机位摄影、灵动配乐和叙事风格都有小津安二郎的风范,而固定长镜头的应用更是别具一格。台球,弹子球,群架,芭乐,情书。(8.5/10)
成长就是失神的阿婆手中掉一地的芭乐。那天个快乐的下午,足以与奥雷连诺上校面对行刑队,想起父亲带他去看冰块的那个下午媲美。
闷人皇帝啊~这片子是在看到最后面我才觉得心里面堵堵的,然后想倒回去重新看一遍。人生的生老病死就在侯孝贤的平淡与忧伤中缓慢的前进,没有特别想要表达什么观点,就是回忆,就是人生。
跟六年之后的牯岭街有太多相似之处,不同的是侯孝贤柔和些,一切归于平静而非暴力。侯孝贤这个名字本身也成了伤心事,不孝也不贤,可这就是童年,失去方知珍贵,过去才是开始。
“一直到今天,我还常常会想起祖母那条回大陆的路,也许只有我陪祖母走过那条路,还有那天下午,我们采了很多芭乐回来…” 。跟阿婆走在乡间小路那段,是最美好的童年回忆。
侯孝贤和是枝裕和的镜头里都有这么一条长长的路,步履不停的走着一位要回故乡的老奶奶。
日出日落,花开花谢。世界上没有唱不完的舞曲,没有走不完的岁月。少年终要长大成人,远走的岁月不再复返。人生的旅程上,我们轻轻地挥一挥手向青春作最后的告别,留下了记忆,带走了云彩。
弹玻璃球、打台球、反反复复的打架、看的这几部都有类似的关键词。没有什么太完整的故事线,松散的记录着回忆中的一些碎片,从中总会找到一点你的、他的、或是更多人的。
看到父亲,母亲,祖母一个个离世,我才知道,原来是亲人撑死了我整个童年。一开始有点看不进去,后来缓缓的音乐响起来,亲人的离开也从灰色的变成雾蒙蒙的米色,它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客观。
直接引用我导师的话吧:“看过《童年往事》,你会明白,故乡为什么会那么刻骨铭心,那是因为故乡记得住自己的身世,倾听过自己的成长。”“片尾兄弟几个人呆坐在地上,已经欲哭无泪,看着死去的祖母;失去的苦痛和无奈,在时间和空间中飘散,青春竟可以是如此‘法相庄严’(阿城语)。”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候孝贤成了检验影迷和其他影片的一杆尺。
似乎所有人有关童年的回忆都是相似的,玩过的游戏打过的架,炎炎夏日消磨过的时光。今日端午盛夏,去江边看完赛龙舟,蒸枧水豆沙粽吃,把脚搁在书桌上,风扇吱呀吱呀响,我又看完这部电影,像回了小时候一趟。
最美是阿孝陪祖母走长长的路,一路蝉鸣,阳光把马路照成河水,走不回大陆我们摘了好多好多的芭乐。结尾处祖母的死,我最不能够释怀。
父母是一座又远又近的山,父母去世,山倒了,你就要面对真正的世界。山去了哪里,在你的名字里,在芭乐的味道里,在满意或不满意的生活里,山消失了,你一直在山里,这就是人与父母的关系。
看最后蚂蚁爬上婆婆的手背,就想到了熊谷守一里观察蚂蚁的段落,分外动容,生命的繁盛与衰微,不过如此。想一想自己二十五岁了还把自己当孩子,心态与十年前几无差异,原因也不过两点,没有经历至亲的逝去,没能建立自己认可的亲密关系。总的来说现在的这个状态,还是幸运多一点吧,衰老是生命必然的规律,着什么急长大呢?想起那天对同事说的话:你想缅怀青春尽可以去,我不需要,因为我觉得我现在还挺青春呢。
写实的摄影只剩构图可见功力,整个故事就如勉强还有时间顺序作辅的琐事杂记,零零散散,却有一股浓烈的情绪作为凝聚一切的力量,感知到它便会喜欢。我猜侯孝贤不仅是拍自己,而且也是给自己看。好比他在胶片上书写自传,你说这部电影不好,就跟指责人家的童年活得不好一样幼稚。
最喜欢前半段,,其实也并没有讲述什么曲折离奇的故事,日子就像流水般悄无声息地逝去,真真切切地带我回到了童年故乡的小镇:明晃晃的阳光下,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雨后湿漉漉的街道,白背心,蓝裙子,台球室,空地,赤脚疯跑,充耳不闻家人的呼唤,天空无限高远,夏天仿佛永远不会结束。
侯孝贤模仿小津安二郎模仿得很尴尬
我开始在新绿的树叶下慢步走,一面允吸着充盈着叶芽和树液芳香的空气。我小步走着,将公文、办公室、主任统统抛在脑后,只想着一些肯定会遇到的快乐的事,想着种种尚不知道的将来会发生的事情。原野的芳香使千件童年往事涌上我的心头;树木被六月骄阳晒得暖暖的,用芬芳的魔力、颤动的魔力,浸润着我。
自然派的温情被侯孝贤把握得很好,镜头语言细腻、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