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人

剧情片俄罗斯1994

主演:欧列格·缅希科夫,尼基塔·米哈尔科夫,茵格保加·达坤耐特,娜杰日达·米哈尔科娃,维亚切斯拉夫·吉洪诺夫,斯韦特兰娜·克留奇科娃,弗拉基米尔·伊林,阿拉·A·卡赞斯卡亚,尼娜·阿尔希波娃,阿宛盖·里昂惕夫,安德列·奥曼斯基,茵娜·乌里扬诺娃

导演:尼基塔·米哈尔科夫

 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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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05-15 00:03

详细剧情

  影片的时代背景落在30年代斯大林统治下的前苏联。科托夫(尼基塔·米哈尔科夫 Nikita Mikhalkov 饰)是红军的光辉领袖,拥有殷实家底和幸福家庭,正在与妻子玛露莎(英格波佳·达库内提 Ingeborga Dapkunaite 饰)、女儿一起在别墅中度过幸福时光。不料,一名不速之客闯进了这里。当他揭开层层乔装的外物时,人们认出了他——一个失踪了十年的没落贵族米迪亚(欧列格·米契柯夫 Oleg Menshikov 饰)。米迪亚的到来犹如地狱派来的使者,随着他娓娓道来的故事,米迪亚和科托夫之间的恩怨纠结、和玛露莎之间的陈年旧情以及随着时代而扭曲的人生,都在故事中一一展开。而更为残酷的是,他带来了一个令科托夫一家陷入绝境的消息……

 长篇影评

 1 ) 《太阳灼人》电影剧本

《太阳灼人》电影剧本

文/〔俄罗斯〕Р·伊布拉吉姆别科夫、Н·米哈尔科夫

译/胡榕

莫斯科的一条街。凌晨。

1936年夏天。克里姆林宫教堂的圆顶在黎明前的雾霭中闪亮。

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驶近莫斯科河畔的一座多层楼房前的台阶。一个身着白色亚麻布套装的男子走出轿车,挥了挥手让车开走,走进台阶上那扇沉重高大的门。

电梯间。陈旧的、四壁暗淡无光的电梯缓慢地把这个男子送上七楼。

这个男人吹着口哨,思考着什么,同时往镜子里打量着自己。他很帅气:一双黑眼睛炯炯有神,弯弯的眉毛也很漂亮,长长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在他那晒黑的脸上,从眉毛到鬓角处有一道细细的伤痕。

楼梯口。凌晨。

电梯到了七层,那男子走出电梯间,从上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然而,他面前的那扇门自动启开了,门旁出现了一个肥胖笨重的老头儿,他穿着革命前的旧式天鹅绒睡袍。

菲利普(说法语,鼻音很重):德米特里·安德烈耶维奇!这就是说,今天我提前了?

菲利普退到一旁,让这位身着白色套装的男子进屋来。

在这套住宅的里屋,一只挂钟敲响了。

菲利普(用法语):三、四……确实不晚。

他微微一笑,想帮德米特里宽衣。

德米特里(说俄语):还要强调多少遍啊,请讲俄语,菲利普。

德米特里把上衣往菲利普手上一扔,便向浴室走去。

他放了水,开始慢慢地解开衬衫的扣子。家庭教师那唠唠叨叨的声音传进浴室。

菲利普:您还没出生时,我已经开始讲法语了……1891年,您还未满周岁呢,您父亲为此还给我加了工资。可您却不许我讲。

德米特里:我这是在救你的命,傻瓜。

菲利普:这算什么呢,就是在法国呆过几年嘛。再说,列宁也在那儿生活过……还有其他人,他们中间那些有教养的人。

德米特里:可是你看见了,他们的结局如何。你自己还给我读报呢。

菲利普在浴室门口走来走去。电话铃声。菲利普看了看钟。电话铃声不断。

菲利普(很不高兴地,讲法语):天啊,清晨四点!瞧这些人!

在深夜的寂静中铃声是如此响亮,如此固执,连浴室里也听得很清楚。

德米特里沉思着,认真地用毛巾擦着双手。

德米特里:他来过好几次电话?

德米特里从浴室出来,把毛巾递给菲利普。

菲利普:一整天了。但我照您吩咐的那样,从未拿起听筒。我发誓,一次也没有……要不,我现在接?

德米特里:不。

他一边脱衬衫,一边向房间里走去。

把衬衫扔给跟在他身后的菲利普之后,德米特里·安德烈耶维奇从响着铃的电话旁走过,走到放着唱机的小柜旁,给唱机上发条。

在他的背上,肩胛骨下面,在吊裤带旁边,可以看见一条深深的疤痕。

德米特里放上唱片。响起了普契尼的歌剧《蝴蝶夫人》中的一段音乐,而电话铃声则执拗地透过音乐传了过来。

德米特里光着上身,坐到电话旁的椅子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灵活地扔进嘴里,最终拿起了听筒。

德米特里(故意嘶哑着嗓子):是的……睡了,当然……对,吵醒了。我听着。

他默默地听着话筒里的声音,想要用一只手点燃烟卷。

菲利普递过一根燃着的火柴,德米特里吸了口烟,深深地、若断若续地吸了口气。与此同时,菲利普脱下了他脚上的便拖鞋。

德米特里:那么我能说什么?我只能第六次问:为什么恰恰是我?但我没有问,因为我知道答案。好吧,我明天再给您电话。好吧,十分钟之后。

德米特里把头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久久地坐着一动不动。从他还拿在手里的电话听筒里传出短促的忙音……

菲利普拿来衣架,把德米特里的上衣挂好,他事先把手枪从衣服的内袋里取出,把它放在电话旁,然后向衣柜走去。

菲利普:报纸上又写些鬼知道的什么东西……

从挂在椅子扶手的电话听筒里继续传出短促的忙音。德米特里机械地拿起手枪,从枪膛里退出五颗子弹,将它们整齐地排列在桌上。菲利普拿着一摞报纸走到桌旁。

菲利普(询问地):给您念吗?

德米特里点头表示同意。

菲利普翻着报纸,寻找着可以开始读报的段落。

菲利普(神经质地):在哪儿呢?对……不,不是这儿。啊,瞧……“对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反苏维埃联盟恐怖中心案件的起诉书”……

他念着报纸,时而向德米特里看上一眼。

菲利普:……“这一中心是根据侨居国外的托洛茨基的直接指示组织和行动的。这个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联盟恐怖中心颇为积极地开展了它的罪恶活动”……

德米特里微微摇头,示意他对这个恐怖中心的命运不感兴趣。

菲利普(有准备地):不感兴趣?好吧,好吧……还有其他的。瞧,“革命与知识分子。伟大的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结束了几个世纪以来各阶级之间的不公正,在从前沙俄帝国的领土上确立了捍卫无产阶级和劳动农民利益的制度,从而提出了一个历史性的问题:俄国的知识分子,你们将与谁为伍?”

德米特里又打断了他。

菲利普:这也不想听?好吧,那么听这个:“保守的反动派的失败……”

但是,这个消息同样不能引起德米特里的兴趣。

菲利普:德米特里·安德烈耶维奇,敬畏上帝吧。“关于清洗苏维埃机关”——这可有意思!……不?!但是我感兴趣……请允许我哪怕有一次能读读我感兴趣的东西!……

他感到已经抵制了主人的反对,便返回到这条关于清洗的消息。

菲利普(读报):“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人民委员会中央执行委员会关于必须立即将清洗机关的工作纳入正确轨道的决议”……

与此同时,德米特里转动着手枪的转轮。

菲利普(继续读报):“决不能操之过急——这是清洗的基本原则。斯大林同志曾多次指出操之过急和急燥情绪在改进机关工作中的危害性”……(他停顿了一会儿)……是啊,也许,您是对的,德米特里·安德烈耶维奇……没意思……瞧,这儿,找到了……这也是某种让人着迷的东西,像我们的母亲说的那样,这是上帝的安排……

他翻过一页报纸。

菲利普(读):“不请自来的客人……最近两周在莫斯科郊外曾有两起突然出现球状闪电的记录……

德米特里又一次转动了手枪的转轮。

菲利普(继续读报):“不请自来的客人像它们出现时那样突然消失,给劳动者的生产、健康、甚至生命造成很大的损害”……

德米特里缓缓地举起手枪贴向脑门。

菲利普(读报):“目击者观察到一个奇怪的规律”……

德米特里的手指慢慢地扣动手枪的扳机。

菲利普(读报):“火球运动的方向直接取决于周围事物对其反应的积极性”……

手枪的击针慢慢地移动。转轮平缓地转动。

菲利普(读报):“恰恰是那些企图逃跑或者采取某些措施避开球状闪电的人,更容易被它击毙……”

一个刺耳的声音。菲利普停止读报,静静地听着。

菲利普(往厨房方向点了点头):捕鼠器……弹不虚发。已经逮住三只耗子了……“而闪电”——五个!……

德米特里:耗子?

菲利普:人!……“烧成焦炭!”……

德米特里始终拿着没有扣响的手枪。他脸色苍白。在他的前额、上唇及下巴上渗出了汗珠。

菲利普:还是让您喝茶吧,总比念这些蠢东西强,亲爱的!……

电话听筒里仍然响着短促的忙音。米佳(注1)拿起听筒,在电话机上按了一下,听到了长音后,他拨了号码。

那边立刻就接了电话。

德米特里:是我。我同意!……但这确实是最后一次了。

秋雾蒙蒙的公园。

所有的长凳都空落着。只有一个小姑娘坐在一张长凳上。她合着音乐的节拍晃动着够不着地面的双脚。一支三人小乐队在露天舞台上演出:吉他手、小提琴手和歌手。他们都穿着白衬衫、白色的长裤和矮的帆布鞋。那歌手忘情地唱着那首著名探戈舞曲的歌词:“疲倦的太阳温柔地告别大海……”

一个农村的旧式浴室。清晨。太阳。

小小的浴室座落在栅栏近旁的荨麻丛中。浴室里传来了孩子的笑声。

太阳光穿过小窗射进来。它那刺眼的光线融化在浓浓的雾气中。蒸浴床上躺着湿漉漉的谢尔盖。小娜佳哈哈大笑着坐在他宽阔的脊背上用召帚拍打他。

在隔壁的一间小屋里玛露霞涮洗着孩子的东西。谢尔盖可以看见她那削瘦的双肩、湿湿的头发贴在她细细的脖项上。

娜佳喜悦又满足地用召帚抽打父亲的脊背,而父亲则佯装着喊叫起来,引出娜佳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玛露霞不时地回头看看他们,微笑着。

远处传来了均匀的隆隆声,对此,浴室里的人谁也没在意。

村庄周围的庄稼地。早晨。

尘土飞扬的道路上一队坦克行进着。在村边一大片庄稼地前这队坦克停下了。从村里跑出来的人们向坦克跑去,摇晃着双手,激动地向坦克手们诉说着。一个骑手不知喊叫了一句什么话,便沿着尘土飞扬的大道,驱赶着没有马鞍的那匹马向别墅村奔驰而去。

赤日炎炎。那名骑手急驰着迎向一辆装满别墅里用的家什的旧卡车。卡车的车厢里应有尽有:裤子,床,手推车等等。

卡车停住了。司机从驾驶室出来,踩着踏板,向骑手示意。骑手把马勒住。

卡车司机:老兄,兹戈良恩卡,或者扎戈良恩卡在哪儿?我搞糊涂了……

大胡子男人:也许是兹戈列恩卡?那可正相反,在另一个方向。

他指着与货车行驶方向相反的地方。

卡车司机:你明白吗,本来我衬衫里有地址的,可妻子把衬衫给洗了……

大胡子男人(打断他):我忙着呢。我……你往那儿开吧。

他双脚拍打着马,急急地赶路去了。卡车开始调转方向。

赫拉姆(注2)村里的一条街。早晨。太阳。

骑手穿过还在沉睡的村庄。从小树林里传来了少先队夏令营的起床号。

戈洛文家里莫霍娃的小屋。

卡佳·莫霍娃听到钟声后,从一个大盒子里取出一些药,很惬意地把药片放进嘴里,用特意放在一旁的长颈玻璃瓶喝了一口水。

旧式浴室。早晨。太阳。

六岁的娜佳坐在一个大木盆里。父亲边给她擦肥皂边呵她痒痒。娜佳笑着泼水。父亲把满满一桶热水浇在她身上。娜佳嗤着鼻子,用手堵住鼻子和耳朵。……娜佳尖叫着,摇晃着小脑袋。

娜佳:哎哟!眼睛……眼睛刺得疼……小心点儿。

谢尔盖坐在同玛露霞相对的凳子上。他从娜佳的头的上方注视着玛露霞。玛露霞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垂下了头。

玛露霞:别这么看着我。

谢尔盖充满着欲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玛露霞:请别看了,我求你。

然而此刻谢尔盖不善于接受妻子的请求。可以看出,玛露霞竭力躲开谢尔盖的目光。

谢尔盖(喃喃地):玛露霞……

玛露霞的双手突然无力地垂下,抓住木盆边。满头肥皂泡沫的娜佳眯着双眼,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尔盖把手放进玛露霞的掌心,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仍然那样紧张地微笑着。

谢尔盖(悄声地):玛露霞。

玛露霞(喃喃地):别那样!……求你了。孩子在这儿呢。

谢尔盖(悄声地):到这儿来!来……来吧!

他慢慢地握紧玛露霞的手腕。玛露霞闭上了眼睛,竭力克制着。可以看出她全身都很紧张,她的头向后仰着。……

突然娜佳尖声狂叫起来,肥皂水渗进了她的眼睛……

村边的庄稼地。早晨。太阳。

坦克纵队缓缓地变换着战斗队行。尘土。焦味儿。履带的咯咯声。一个老太婆用棍子敲打着坦克。从舱口盖里钻出一个狂怒的机械师。

机械师(吼叫着):嗨,你盯着我不放干吗,老婆婆?这关我什么事?走开!我们有命令!走开!要压着你了!

老婆婆(想用棍子指点着机械师):压我吧!庄稼不能压!

坦克手企图躲开老婆婆的棍子,但她的棍子却够着了他。

村里的旧式浴室。早晨。太阳。

谢尔盖把短裤套在湿漉漉的身上,从浴室里飞奔出来,穿过高高的荨麻丛。大胡子男人跑在他身后。

大胡子男人:他们不想听。径直就往庄稼地里压。

谢尔盖:那你们的主席呢?他妈的!

大胡子男人:在飞艇上呗!还能在哪儿?白天黑夜都在那儿!吼叫着,哭喊着!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飞起来?区人民委员会来人了。

穿过荨麻丛,他们跑到栅栏边。他们身后有一匹马。大胡子男人帮着谢尔盖上马。

大胡子男人:我这就跑去……您也许来得及……没有马鞍子行吗,柯托夫同志?

谢尔盖检查了一下用作缰绳的绳子。

谢尔盖:行了,追上来吧!

谢尔盖用双脚踢着马腹,那匹马便扬蹄飞奔起来。大胡子男人跟在后面跑着。急忙穿好衣服的玛露霞和娜佳从浴室跑出来,也向着消失在尘埃中的谢尔盖那边跑去。

村边的庄稼地。早晨。太阳。

在田野边调整好队形的坦克准备开始进攻:发动机吼叫着,林边初升的太阳在排气管排出的难闻的气浪中颤抖着。指挥官从望远镜里看见,在田野的尽头的山上,讯号员举着小旗一动不动地站着。一群集体农庄庄员挤在领头的坦克旁嚷嚷着。就在坦克要开始行动的那一刻,一个骑手出现在它们前面。他在一辆辆坦克间奔驰着,陡立着马,喊叫着……

谢尔盖(喊着,企图压过坦克的隆隆声):都得上法庭去!怎么,打仗了?人们种庄稼、收庄稼。这是集体农庄的粮食,你明白吗?

年轻的坦克手害怕地眨了眨眼睛。

谢尔盖:你呆着干吗?掉转坦克,我跟你说!

坦克手:关我什么事?这是命令。我听指挥官的!

谢尔盖:他在哪儿?在哪儿,你的指挥官?

这时,一个军官已经骂骂咧咧地从汽车上跳了下来。

军官:你犯什么傻?!公羊!滚开,趁我还没毙了你!

谢尔盖:什——么?!

他翻身下马,几乎压着了那名军官。

谢尔盖:你是怎么说话的!立正!

军官抓住手枪的皮套。

谢尔盖:怎么你不知道我?没认出来?……

谢尔盖把跑过来的副官的军帽取下戴在自己头上,侧过脸去。

谢尔盖:现在认出来了?

那名军官甚至往后踉跄了一步。在这半裸着身子、赤着双脚、双眼疯狂地闪烁着怒火的男人脸上,他认出了传奇英雄师长。

军官:柯托夫同志?!难道是您?

谢尔盖:是谁想出了这个主意?!在和平时期把庄稼毁掉!

军官:军事演习,师长同志!

谢尔盖:谁在指挥?

军官:旅长,拉宾同志。

谢尔盖:米哈伊尔?

军官:正是!米哈伊尔·伊里奇·拉宾同志。

谢尔盖:通讯联络呢?

地平线上出现了几架飞机。

军官:空中行动开始了,柯托夫同志。

谢尔盖:但是,它是在空中飞行……不会把庄稼毁了!

他俩一起向通讯车跑去。可以听见无线电台中拉宾狂怒的声音。

拉宾:站着干吗?坦克呢?坦克在哪儿?

谢尔盖(拿起话筒):我倒想对你说,米沙(注3),你的坦克在哪儿!

拉宾:什么?!谁?这是谁?

谢尔盖:这是我,米沙!谢尔盖·柯托夫。

拉宾(停了一会儿):柯托夫?师长同志?您在哪儿?做什么?

谢尔盖:混乱不堪,米沙,我倒该在密集的队形里!用坦克把人民的庄稼毁掉是你的主意?

拉宾:可是,要知道……

谢尔盖(打断他):停止!你是不是还想抓几个俘虏?或者轰炸城市?

拉宾:可是,师长同志……

谢尔盖:停止!米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拉宾(稍顿):好吧,师长同志。

谢尔盖:好样的!掉转坦克,利用策略另做一个决定。

军官:是,师长同志。

谢尔盖把军帽戴回到吓呆了的副官头上,容光焕发地微笑着向站在田野边震惊不已的玛露霞和娜佳走去。坦克开始改变队形。

戈洛文家的凉台。早晨。太阳。

早餐的最后准备工作正在进行。白色咖啡壶口上雾气缭绕。油煎吐司热气腾腾。方糖块在糖罐里闪亮。浅蓝色的桌布上整齐地摆放着白色的咖啡杯。旁边放着一小摞茶碟。一个浅兰色的小茶碟里盛着黄色的蜂蜜,蜂蜜里还夹着一块块鲜皇浆。

奥尔加·尼古拉耶芙娜把奶酪切成薄片。一个白发苍苍面容和善的男子正在读报。他的脸庞稍稍有些发胖。这是奥尔加·尼古拉耶芙娜过世的丈夫的弟弟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

在离凉台几步远的地方玛露霞用白色的长颈壶把水洒到半裸的谢尔盖身上。他接着一掬水,拍打着坚实的脖子、双肩,用布满青筋的双手把尘土洗掉。

谢尔盖:还说去洗蒸气浴呢!允许自己一个星期去一次:不,就在那儿也能把你拽出来……您干吗告诉他们我在哪儿?……谁揪着您的舌头了?……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他那么激动,喊叫着……庄稼!庄稼地!……

谢尔盖从妻子肩上拉下毛巾,使劲地擦着。

谢尔盖:那就让它,让这庄稼地见鬼去吧。我是米丘林吗?有命令——就得执行。把进攻给破坏了!……我还得因为他们听了我的话再把他们训斥一顿……可我自己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谢尔盖边穿上玛露霞递过来的晨衣,警觉地闻了闻领口。

谢尔盖:见鬼……香水味……基里克又穿过我的袍子了?!

玛露霞笑了。

奥尔加·尼古拉耶芙娜(装做没听见谢尔盖的问题):我总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要去那肮脏的旧式浴室,咱们不是有美妙的、清洁的浴室吗……知道,我知道……苏沃洛夫、库图佐夫、普希金都在那种浴室洗过澡……可孩子在那儿没事干……符谢瓦洛特,请你说……(突然发火)喂,您为什么总是……总是像一个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瑞士人?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恰恰相反,我像茨冈人那样,饥饿却激情满怀……

戈洛文家的花园。早晨。太阳。

娜佳哼着《疲倦的太阳》的曲子,擎着双手,与想像中的舞伴共舞。看见两个急促地穿过松树林向篱笆旁余火未尽的那堆去年的落叶走去的两位妇女的身影,她惊呆了。

身材高挑匀称的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双手抱着一个大盒子——家庭女佣莫霍娃的药箱。娜佳的太外婆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走着小碎步,想要扶住盒子,但又不时地落在后面。娜佳对见到的情景惊奇万分。

娜佳:老奶奶们,你们干什么呢?

两位老太太应着声音害怕地回过身,用手指贴着双唇,示意娜佳沉默。

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嘘……

老太太们把盒子扔进燃着树叶的篝火里。娜佳责备地摇摇头,预感到事情不妙……

文学艺术家村里的一条街。早晨。太阳。

衣着古怪、不很漂亮的三十岁的罗马法教研室的女教师柳芭走在道旁。一辆卡车赶上了她。

卡车司机(稍打开驾驶舱门):这儿是扎戈良恩卡吗?

柳芭(害怕地):什么扎戈良恩卡?

柳芭无助回头望了一下,看见一辆自行车驶过。这是基里克。

柳芭:请原谅,这里是赫拉姆吗?

基里克(没有减速):赫拉姆,是赫拉姆。还有别的赫拉姆吗?!

卡车司机(不满地):什么“教堂”?

柳芭(高兴地):文学艺术家村——赫拉姆……

司机随口骂了一句,摔上车门。

卡车向后倒车,掉转车头……

戈洛文家的凉台。早晨。太阳。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喝着咖啡,继续读报;谢尔盖在翻看邮件。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神经质地扭着脑袋,僵呆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危险的东西。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给自己做着面包夹肉加黄油。玛露霞从屋里出来,她已经梳洗好了,穿着鲜艳的萨拉凡(注4)。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向屋里喊):列利娅(注5)!还要等多久啊?!

玛露霞:这就来了……在试衣服呢……

在坐到桌旁时,她先在谢尔盖身边停了一会儿,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玛露霞:外婆在给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做寿衣……只是,你别笑话,我求你了,否则她们该气死了!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用报纸遮着脸,读报):供认——公正裁判的基础。真亏得他们想得出来!

谢尔盖似乎听而不闻,继续看信件。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你能不能不加注释,符谢瓦洛特?你的舌头早晚会把你毁了的……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如果您对我就这一问题的观点感兴趣,那么——好吧……我始终认为,无罪推定,是任何法律的基础,包括我有幸授课的罗马法。而维辛斯基(注6)的信条——“供认——公正裁判的基础”,根据我的深刻理解,是反科学的怪论。您要是看到他们那一张张吓坏了的脸就好了。我却微笑着。我说,这是我的观点,我向所有的人隐瞒着,但很愿意与你们交换看法,以期达到相互理解。他们立刻喊叫起来:“快离开这儿,我们什么也没听见,您什么也没对我们说。”我只得离开。

谢尔盖并不赞许地摇摇头。可以感到,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的故事使他不安。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别说了,符谢瓦洛特!出什么丑啊……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是啊,我是小丑,但是,我是那些伴着自己吹的风笛跳舞的那些丑角之一,而不是别人吹的风笛……我们那儿又清洗了一次。教研室里的人有一半因为不具备足够的马列主义基本原理的知识而被赶走了。但他们没碰我。(问谢尔盖)您不问问我为什么吗?嗨,请问吧!

谢尔盖(并不看他):为什么?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我回答您。他们问我:“您读过列宁同志的《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来源和三个组成部分》这篇文章吗?”我回答他们:“不,没读过!”他们相互交换了眼色。意思是,一切都明白了。“您可以走了。”他们说。而我却请求他们:“你们还是问问我,为什么我没读过列宁同志这篇如此重要的著作?还有许多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我也没读过。”顺便问一句,谢尔盖,您对我为什么不读马列主义经典著作这个问题不感兴趣吗?

谢尔盖(干巴巴地):不,不感兴趣。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连您也害怕,英名远扬的师长。天啊,都干了些什么呀!我一点儿也不反对共产主义思想,但是,怎么能把恶行和恐吓变成日常生活啊?

玛露霞意味深长地看着母亲,似乎要求她干预。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符谢瓦洛特!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而原因只有一个!政治要求残酷,但权限却不够……是啊,就是这样,我就对他们说:“我没读过列宁同志的著作和其他马克思主义的经典,因为我读过斯大林同志的《列宁主义问题》,并且认为,这已经足够了!你们不这么认为吗?”您要是看见他们那一张张惊恐万状的嘴脸就好了。顺便说一句,谢尔盖·彼得洛维奇,您对这一问题的意见我很感兴趣。

谢尔盖难以掩饰地警惕地看着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但是,他们目光相遇之后,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然而笑声立刻被打断了——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身着一件像剪裁好了的高加索斗篷似的拖地风衣,出现在门口。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终于……

大家都默默地望着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的风衣,而她则像真正的模特儿那样左扭右摆着。谁也不敢首先打破沉默。

玛露霞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她的笑声很大,因为她想保持严肃却徒劳无益。

谢尔盖·彼得洛维奇责备地看着她。

谢尔盖:风衣很好……很耐穿。

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高兴地):真的吗?我的天使!第一次!这是谢尔盖·彼得洛维奇第一次称赞我的作品。

谢尔盖把桌上一堆信中的一封推到玛露霞面前。

谢尔盖:你的信。

从二楼窗口传来莫霍娃的号啕大哭声。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开始了。

玛露霞打开信封,开始看信。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您这是在开玩笑——疯狂的处女比老虎更可怕。

莉季娅·尼古拉耶夫娜:那怎么办?怎么办?……她没完没了地吃药……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在一个美妙的早晨我们会发现一具尸体。我可不想在自己家里放一具死尸……

莫霍娃的号啕大哭渐渐止息,变成了单调乏味的饮泣。

玛露霞从桌旁站起来,拿着信向屋里走去。篱笆的门轻轻打开,基里克推着自行车向凉台走来。

基里克:早晨好!节日愉快,女士们!……就是说,请原谅,同志们……今天正准备着——斯大林飞艇制造业节……

他走到桌旁,做了个象征性的动作。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您怎么啦,基里尔·格奥尔基耶维奇(注7)?

基里克:没什——么!……这是鸟舞,像飞艇!……

基里克坐到桌旁。

基里克(对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谁给我几块面包干……我们的美妙的人儿!……多么有趣的词儿……俄语是多么丰富啊!……美妙的人儿——梯子——奇迹创造者(注8)……您以为如何,谢尔盖·彼得洛维奇?……

谢尔盖翻着报纸,睨了基里克一眼,扬起眉,看了看钟。

谢尔盖:哦——哦!

基里克:什么“哦”?什么“哦”?妈妈!您听见了!……告诉他……他在找我的茬儿……

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对,谢尔盖·彼得洛维奇,您不公平,基里克连一滴酒也不沾,今天毕竟是节日,再说也很热。我记得,他小时候,德米特里·巴甫洛维奇公爵曾经摇着他入睡……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摇过,摇过,而且……从早晨起就摇个不停……

基里克:怎么这么热?也许气温很高?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您就像彼佳·特里丰诺夫。记得吗,契诃夫的作品中那个永远的大学生?您——永远的副博士……您的朋友们早就都已经是院士了。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哦,不,这些人不是我的朋友……像我朋友那样的人已经没有了,而这些人还早着呢……

莫霍娃哭着从房间里走出来。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出了什么事,卡金卡(注9)?你哭什么?

莫霍娃(含着泪):药……我找不到我的盒子。我的药箱不见了。

娜佳责备地看着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和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

莫霍娃:我暂时只能吞松子油了。

戈洛文家中玛露霞和谢尔盖的卧室。早晨。太阳

玛露霞把拆开的那封信紧贴在胸前,闭着双眼,热切地祈祷着。

卧室门口出现了谢尔盖。他被所见的情形惊呆了,甚至丧失了立即开口说话的能力。

谢尔盖:玛露霞……你怎么啦?你在干什么?你们,你们都疯了吗?你们怎么啦?你们想毁了我?!你们怎么,活腻了吗?!想失去一切吗?……得了,你那半疯的叔叔总有那些反革命的奇谈怪论。他活够了。而你呢?你啊,玛露霞,还会去教堂的。再把娜佳也带去……

谢尔盖的话音未落,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出现了。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出了什么事?

谢尔盖没有回答她。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便下楼去了。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走进卧室。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玛露霞,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玛露霞把写得满满的一张纸递给母亲。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读了前面几行字。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米佳?这一切之后,他怎么敢?我的上帝啊!就是说,他活着?……沉默了这么多年……

戈洛文家的凉台。早晨。太阳。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的研究生柳芭挨着他坐在桌旁。

基里克:您怎么不说要来我们这儿……哈—哈……否则我就用自行车带您过来了……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讥笑地):您的自行车是女式的,没有车架。

基里克:那又怎么样?……

他顽皮地哈哈大笑着盯着柳芭,弄得她满脸通红。

柳芭(不知所措地):我不知道,我从没试过没有架子的车……

符谢瓦洛特·康坦丁诺维奇打开了柳芭来的文摘。基里克把他气坏了。谢尔盖从房间里出来。

柳色:哎哟,这不可能……柯托夫同志……我们的讲台上有您的照片。

基里克:骑着马?

柳芭:半身像。

基里克:到处都是塑像。

戈洛文家太外婆的房间。早晨。太阳。

在二楼这间屋的窗口旁,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正在给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试风衣。

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不,列利碰,拉赫玛尼诺夫(注10)现在最多65岁。他到我们家来时,还因为我叫他小伙子生气了呢。坐下,否则我们俩都要跌倒了。

老太太们坐下后继续摆弄衣服。

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不,丽达(注11),等等。夏里亚宾(注12)是哪一年生的?

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对啊。那么,他和费佳都快73岁了。我还记得,他俩在我家别墅里争论,谁比谁大几个月。天啊,那次费佳真是喝醉了!听我说,我们躺下吧,不知怎么,头有些晕。

两个老太太躺着还继续摆弄衣服。可以听见网球场上的击球声。笑声和喊叫声。院子后面传来少先队乐队演奏的乐曲。

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今天是什么节日?

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列利娅,我不懂这些节日。我知道,这是苏维埃的很重要的一天。我们的娜佳知道他们所有的节日。

戈洛文家的花园。早晨。太阳。

娜佳和哭喊着的满脸黑烟灰的莫霍娃想要从火堆里把一些药抢救出来。

娜佳:别哭,莫霍娃。我去求求爸爸,他会从克里姆林宫的药房里给修拿些新药来的。

莫霍娃从火堆里抢出一个还没有完全烧焦的盒子,动作灵活地把火踩灭。

娜佳:好样的,莫霍娃。这是治什么病的?

莫霍娃:我不记得了。好像是治头疼的。还有,牙痛的时候也管用。

娜佳:这儿还有呢。

莫霍娃:这正是我很想要的。

听见少先队的集合号和鼓声后,娜佳把用来拨火的那根棍子扔在一边,用小手在莫霍娃的背上拍了一下,向着栅栏那边跑去。

文学艺术家村里的一条街。早晨。太阳。

娜佳幸福的小脸出现在栅栏后面。队伍沿着栅栏走过,队形不很整齐,但鼓乐声很响亮。一个很奇怪的老爷爷,长着一脸大胡子,戴着墨镜,挽着两名少先队员的胳膊,非常起劲地边敲着鼓面,边唱:“更高,更高,更加高……”

惊叹又兴奋的表情凝聚在娜佳的脸上。她注视着这列行进着的欢乐的红色队伍。

走到娜佳近旁时,那个奇怪的老爷爷把队鼓还给少先队员们,从他们那儿拿回他自己的棍子,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娜佳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瞎老头儿用棍子探索路边。

走到栅栏旁,他突然停住并且倾听着。

老爷爷:谁在这儿?

娜佳甚至回头望了一下,因为除了她自己,身旁一个人也没有,而她也没动一下,没吭一声。

老爷爷:哦!上帝!我闻到谁的气息了?难道这是未来的少先队员,优秀生,小姑娘娜佳吗?

娜佳被惊呆了,她甚至闻了闻自己的领子和双手。

老爷爷:那么,这真的是娜佳罗?

娜佳:是的,是娜佳。您是怎么知道我的?

老爷爷: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呢,未来最优秀的优秀生。

娜佳:怎么,你是夏季圣诞老人?

老爷爷:是的,娜佳,我是从马格里布(注13)来的魔术师。你发命令吧。虽然我又老又瞎,但我能实现你的任何愿望。

娜佳:马格里布是什么?

老爷爷:那是夏季圣诞老人的故乡。

娜佳:是苏联的吗?

老爷爷:当然啦。所有真正的夏季圣诞老人都只生活在苏维埃国家。

娜佳:那冬天的呢?

老爷爷:冬天的也是。

娜佳:也许您是医生?

老爷爷:完全正确。怎么啦?

娜佳:莫霍娃需要看医生。

老爷爷:怎么,她还活着。

娜佳:活着。只是外婆和列利娅把她的药烧掉了。

老爷爷:(非常吃惊):怎么,她们也活着?

娜佳:那当然啦!

老爷爷:那就带我去吧,最优秀的小姑娘。

戈洛文家的凉台。早晨。太阳。

莫霍娃圆睁着双眼呆站在那儿。那个老头子用颤抖双手摸着她的脸庞。

突然,他威严地发出命令:滚开,老处女!

他边说边紧紧地抓住女佣的胸部。莫霍娃拼命大叫起来。

戈洛文家的客厅。早晨。太阳。

玛露霞跟在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后面,沿着楼梯,向客厅跑去。老头儿敲着棍子在房子里徘徊,一撞上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他收住了脚步。

老爷爷:奥尔古霞(注14),该给玛霞西卡(注15)洗小屁股了。

听见这几句话后,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猛拍了一下双手,摇晃着站不稳了。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手里拿着球拍、气喘嘘墟地出现了。他后面跟着柳芭、基里克和谢尔盖·彼得洛维奇。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这又算是什么现象?……怎么,自己人中间的疯子还少吗?!

老爷爷(应声转过身去):住嘴,你这个多妻者!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慌张起来,很快回头看了看柳芭。基里克吃吃地笑着。

基里克用手挡着嘴。瞎子走过僵立着的玛露霞身边,使劲吸着鼻子,透了一口气说:“扑通!”

突然,他像击剑运动员那样向前跨出一个箭步,那棍子的前端碰到了谢尔盖·彼得洛维奇的胸部。

老爷爷:2—17—36,分机13……

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和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出现在门口。

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什么?……他说什么?

谢尔盖·彼得洛维奇(吃惊地):我办公室的电话从前的工作。

谢尔盖·彼得洛维奇认真地审视着这个老头儿。而老头儿此刻已经敲击着棍子,颇为自信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并向仍站在门口的老太太们躬身行礼。

老爷爷:向你们祝贺斯大林飞艇制造业节,英勇豪迈的太外婆们!

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我怎么是太外婆?我甚至还没做外婆呢……

老爷爷:请原谅,姑娘!……因为我眼瞎……

老爷爷突然掀起钢琴盖,轻巧地坐在转椅上,敲击着琴键,开始用意大利语唱歌。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米佳?!

老爷爷敏捷地从头上把缝着灰色蓬乱头发的头套摘掉,用一个大动作让它穿过整个客厅,飞向沙发。看见那顶飞翔着的假发头套,莫霍娃几乎昏了过去。

米佳纯熟地为自己伴奏,模仿着意大利男高音。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米佳!米京卡(注16)……我亲爱的!鲍列恩卡(注17)在玛露霞小时候总是这么对我说给:“玛露西卡洗小屁股”……我的上帝啊!……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前跨了一步。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我认为……德米特里!……您……

大家都害怕了,知道此刻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会说些什么……

玛露霞打断了叔叔的话。

玛露霞(走近米佳):米佳……米丘里(注18),节日好!(他俩亲吻了三次)。米佳,你喝什么?茶还是咖啡?……我们刚吃过早饭……来吧……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对娜佳的表现感到莫名其妙,而幸福的基里克已经扑向米佳了。

基里克(高兴地吼叫着):米佳!天啊!……你从哪儿来?!嗯,终于……

玛露霞:等一等……米佳,请认识一下:这是谢尔盖——我丈夫!……

基里克:是啊,是啊!……已经七年了!……

玛露霞(对谢尔盖):这是——米佳,我们家的朋友,我童年的朋友,我父亲钟爱的学生……顺便说说,我的初恋……

基里克(吼叫着):是啊,是啊!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嗯……这就是说……得了,有什么办法。(摊开双手)基里克,闭嘴。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坚决地走出房间,柳芭跟在他后面。

米佳(握着谢尔盖的手):非常高兴……再说,我们是熟人……

谢尔盖:是啊,我记得……

玛露霞感到奇怪。

玛露霞:你们认识??

米佳:哦,这是很久以前的事,在另一种生活里,而且是一面之交……

玛露霞(对米佳):这是我女儿娜佳!

米佳把手伸给娜佳。

米佳:你可以叫我米佳叔叔。

娜佳:娜佳。

玛露霞:大家都去凉台喝茶!……

这座房子里的人都向凉台走去。玛露霞和米佳稍稍落后些。

玛露霞(小声地):嗯,你生活得怎么样?……

米佳:就这样……还可以。

玛露霞:菲利普怎么样?……和你在一起?

米佳:和我在一起……

玛露霞:大概老了吧?……

米佳:我没见他年轻过……

玛露霞:你结婚了?

米佳(不很肯定地):是的……

玛露霞:有孩子吗?……

米佳:有。比你们的大些。三个!

玛露霞:你干什么?

米佳:工作……

玛露霞:你的专业?……

米佳:从某种程度上说……

玛露霞:弹琴?……

米佳(笑了):是的……在人间……记得吗,莎士比亚(用英语)“随你们把我称作什么样的工具——你们甚至可以折磨我,但你们不能玩弄我”……

玛露霞:你不想说就别说!……天啊,还是这样!……我恨你这种吞吞吐吐、既不屑又做作的样子……

米佳(嘲讽地):你们也还是那样。什么也没能改变你们。似乎我从未离开。真奇怪!……

玛露霞生气地摇摇头,向凉台走去。

米佳在门旁滞留了一会儿。看见门框上标着身高:穆霞(注19)——6岁,米丘里——16岁,1916年,穆霞——7岁,米丘里——17岁,1917年。旁边的墙上挂着镶着镜框的照片: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玛露霞的父亲鲍里斯·康斯坦丁诺维奇、穆霞和米丘里……墙正中有一张大照片:谢尔盖·柯托夫与斯大林同志握手……

河边的空地。白天。太阳。

少先队员们护送的那长长的毡布条幅现在正躺在一个构件下,在条幅上有一个庞然大物静静地呆着,像一个放了气的大球。它的上面挂着一根根绳子、插着一根根管子。管子里冒出一团团雾气。四周有许多身着内务人民委员会制服的军人,好像正在执行某项紧急任务。

戈洛文家的凉台。早晨。太阳。

留声机在唱着。在《疲倦的太阳》的舞曲的伴奏下,米佳和娜佳跳着探戈。除了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和柳芭,大家都围坐在桌旁。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从茶炊里倒茶。

米佳:你那时候就是这样的……(对娜佳)你几岁了?

娜佳:六岁。

米佳:大女孩了……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您还记得吗,穆霞这么大时,去听音乐会。鲍里斯·康斯坦丁诺维奇指挥……您让我带穆霞去……她那时六岁,而我刚好16岁。我们坐在那里……正在演奏前奏曲……她说:“我想尿尿!……”我说:“我能怎么办,忍着吧!……”她说:“可我想尿尿!”我说:“我可没带夜壶,忍着吧!”她说:“可我想尿尿!”大家都对我们“嘘嘘”,我说:“好了,得了吧!”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把她带到哪儿去?……她说:“我一个人不去厕所!”可我又不能进女厕所!我就把她带到男厕所里去了。拉赫玛尼诺夫正好从那里出来,他问:“这是谁的孩子?”我回答:“鲍里斯·康斯坦丁诺维奇的。”他说:“多么好的小男孩啊,我要对鲍里斯说,给他买条长裤!”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都笑了,谢尔盖笑得比谁都响亮。玛露霞从桌旁站起来,向屋里走去。但是,在这共同的欢乐中似乎潜伏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紧张感。

戈洛文家的厨房。早晨,太阳。

玛露霞站在厨房的泄水池前动作机械地洗茶杯。

她的双眼盈满了泪水。米佳俏俏地走到她身旁。他的鼻尖几乎触及到玛露霞的头发,闻到了她的气息。

米佳:连气味也还是那样!……

玛露霞猛地转过身来,用沾满肥皂的双手使劲打他的脸……

米佳微笑着,用手摸着挨打的地方。

米佳:手也还是那样!……

玛露霞(微笑着):得了,到此结束……

米佳:什么结束?

玛露霞:这一刻我等了八年……

米佳:那么现在呢?

玛露霞:现在:终于等到了!大家都安心了!……

河边。白天。太阳。

戈洛文一柯托夫一家带着折叠椅、遮阳伞和其他一切沙滩上的用具向河边走去。娜佳和谢尔盖走在最前面,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和带着许多东西的莫霍娃跟在他们后面,再后面,稍稍落后几步,是玛露霞和米佳……基里克和柳芭走在最后面。基里克制止了她并不坚决的反抗,拉着她跟自己在一起。河边响起了哨子声,少先队员们排成一行跳进水里。

娜佳(响亮地):我多么想成为一名少先队员啊!

米佳:为什么?

娜佳(向往地):多么好啊!……随着号角——起床,听着哨声——游泳。

谢尔盖微笑着听女儿说话。他走到一旁脱衣服。

米佳(学着娜佳的语调):伴着乐队躺进棺材……

玛露霞扬起了眉毛:她不喜欢米佳的玩笑。

娜佳:为什么?……

米佳:怎么为什么?……听着号角起床,听着哨子游泳,和着鼓点行进,听着手风琴吃饭,如果这一切都做得很好,那么,你就可以伴着音乐声躺进棺材去……这就是生活!

娜佳茫然地看着母亲。

玛露霞:米佳叔叔开玩笑呢……你别尽往大人堆里钻。自己玩儿去吧。

遮阳伞已经插进沙土里了。莫霍娃把躺椅放好。娜佳委曲地走近父亲。

谢尔盖:你的眼睛怎么湿了?

娜佳:妈妈赶我走开……

谢尔盖:瞧你说的,“赶你!”她这是请求你别妨碍她谈话……对吗?

娜佳:嗯……

谢尔盖;没什么可生气的:他们很久没见了。他们必须谈谈……我们俩游到对岸去,愿意吗?!

娜佳(极其兴奋):乌拉!……

他俩走进水里。娜佳爬上父亲的背脊,抱着他的脖子。玛露霞发现了他俩的准备工作。

玛露霞(喊叫):谢尔盖,谢尔盖!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让她到这儿来游!

谢尔盖:别激动!……我们自己明白……

娜佳:看见了,好爸爸……一会儿赶我走:“别妨碍大人!”现在又“我不喜欢!”唉,为什么人们是这样的,爸爸?……

玛露霞不满地摇摇头,躺到沙滩上。

米佳:宽阔的紫铜般的双肩……我明白……白雪般灿烂的微笑……相片挂在各机关里……而这一切,在弹指一挥间便可折断!……

河。白天。太阳。

谢尔盖已经进入水中向对岸游去。娜佳紧紧抱住父亲的脖子。但是,父亲是这么可靠,这么坚实,至使娜佳还是要继续她在那儿开始的谈话。在那儿,在岸边,有妈妈,但没有这么深的水,她也不害怕。

娜佳:为什么大家都相互欺骗?

谢尔盖:谁?

娜佳:就是大家嘛……太外婆把莫霍娃的药给扔了,可又不告诉她……甚至圣诞老人也骗人,还骗了我两次:起先他是夏天的,他说,因为他是从马格里布来的魔术师,可原来他是妈妈的朋友、米佳叔叔。只有你不骗人……

谢尔盖:对你我不撒谎……

娜佳:我也不对你撒谎……

谢尔盖:你受得了吗,娜杰日达(注20)?

娜佳(犹疑地):嗯……

谢尔盖钻入水中,小女孩突然处于水下,而当她的头出现在水面上时,娜佳长时间地嗤鼻作声。

谢尔盖:再来一次?……

娜佳:好吧……

谢尔盖:说假话吧?……

娜佳(狡黠地):难道你从不说假话?……

谢尔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娜佳:你答应过我明天去动物园的!我们去吗?……

谢尔盖:答应过……

娜佳:那就是说,我们去……既然你说了,就一定做到!……

谢尔盖笑了。

娜佳:你是知道的:夏天我们从没去过动物园,因为总是住在别墅里……冬天我去过三次,因为在莫斯科。白熊和海象我真是看腻了……

他俩很快就游向对岸,开始爬上陡峭的斜坡。谢尔盖回头向对面望了望。从这儿看沙滩简直了如指掌:少先队员们在打排球,那是他们的遮阳棚——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穿着萨拉凡的莫霍娃在遮阳棚下,玛露霞和米佳并排躺在沙滩上。

河岸。白天。太阳。

玛露霞仰面躺着,用手挡着眼睛,米佳在她身旁。他看见她的脸离他那么近,还有耳朵上方的一绺卷发。从挂在柱子上的扩音器里传来了高昂的音乐。

米佳用手指在玛露霞脑后的沙子上划着什么,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放进玛露霞那半张开的手掌里。她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米佳(笑着):一模一样!……你两个月的时候,那时我10岁。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把我带到你的摇篮边说这就是她,穆先恩卡(注21),认识一下吧。”我不知怎的用手指碰了碰你的手,你抓住我的手指说:“我的!……”

玛露霞:又撒谎了……我才两个月,怎么会说话?……

米佳:你说了,说了……即使没说,也这样想了……

玛露霞微微睁开眼睛,玩笑似的看了看米佳。她发现他的肩胛骨下面有一道大伤痕。

玛露霞:这是什么?……以前没有……

米佳(冷笑了一下):噢!……碰到盖子了……

玛露霞:什么盖子?……

米佳:棺材盖……

对岸的田野。白天。太阳。

娜佳和谢尔盖的眼前展现出一片辽阔的田野。远处郁郁葱葱的森林在阳光下升腾着雾气。更远处正在进行军事训练:枪炮在大地上扬起重重烟雾,红军战士手握步枪来回奔跑,疾驰的坦克掀起根根烟柱,标着红星的飞机在蓝天上飞翔。

谢尔盖:多美啊!……你看见了吗,娜佳,我们的军队多棒啊!……是红军!……战胜了一切,娜杰日达(注22)!……我们将解放全世界,全人类!……你记得我们一起读过的作家盖达尔的书吗,“那战斗的炮声犹如雷鸣,那爆破的烈焰犹如闪电,那急驰的骑兵犹如劲风,那飘扬的红旗犹如彤云,这就是红军的进攻……资产阶级吓得四处逃窜,他们大声诅咒这个国家和她的令人惊叹的人民,她的战无不胜的军队以及她那令人费解的军事秘密……”

娜佳(哼唱着):“轮船来了——孩子,你好!飞机来了——孩子,你好!火车来了——孩子,你好!少先队来了——敬礼,孩子!……孩子们,这就是给你们讲的全部童话……”

岸边。白天。太阳

米佳和玛露霞并排躺在沙滩上。她闭着眼睛躲开刺眼的阳光,而米佳端详着她的脸、脖项、背,用一根乾草轻抚她的肩头。玛露霞并没有转过头来,她在吹一只看不见的小蚊子。

米佳(轻声地):玛露霞……

玛露霞:嗯?!

米佳:你为什么不说话?……

玛露霞:我晒太阳呢……

米佳:你为什么什么也不问我?!

玛露霞:因为我不想再知道更多。

米佳:这个“更多”意味着什么?

玛露霞:比我所知道的更多的东西……

米佳:那么你知道什么?……

玛露霞沉默着。米佳用一棵小草抚弄着玛露霞的手,他看见她的腕关节上有一条白色的疤痕。

米佳:这是什么?!你什么时候这么做的?!

玛露霞:那时候……

米佳:为什么?……

玛露霞:理由很简单,至少对于我是这样。一个你爱他胜过自已生命的人,你的第一个男人,几乎是你的丈夫,在一个美妙的日子拿起箱子说,到婢婶那儿去几天,就……永远消失了……这个理由足够了……

米佳:明白了……多么无耻!……

玛露霞:谁?……

米佳:就是那个提起箱子到婶婶那儿去的……亲爱的人!……那么,后来呢?……

玛露霞:被救了……我不知道,应该在水里这样做才行……

米佳:什么?

玛露霞:血就不会凝固了……

米佳:是这样……后来呢?

玛露霞:没什么……医院,警察局……妈妈去找了加里宁(注23)。大家都去找那个亲爱的人……

米佳:怎么,找到了?……

玛露霞:找到了……原来,他写了申请——要求出国……走了。

米佳:好吧,你看,就是说,你全都知道……我就这么没有任何原因地要求出国,而对于我这么一个贵族,一知半解的音乐家,还曾经有过两年白匪军经历并且侨居国外八年的人,能够按其志愿去巴黎……为了让我有可能从事音乐活动……对吗?而你信了?……

玛露霞:我不信,但我自己启开了嫁妆。因为我亲眼看见了。难道你没写过?……

米佳:写过,玛露霞,我写过……

他俩的谈话被打断了。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压低声音):穆霞!……穆霞!……米丘里!……

玛露霞回头一望。妈妈和莫霍娃原先坐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在摇曳的灌木丛中出现了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的脸和吓坏了的莫霍娃。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示意他们往一个方向看。

玛露霞:出了什么事,好妈妈?……

莫霍娃:“棺材”……”

米佳:什么?

莫霍娃:“棺材”!……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就是公民防卫队!(注24)的缩写读法,“棺材”!又在搞演习……快离开,要不会被抓起来的……

玛露霞顺着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所指的方向望去。在离他们很远的岸边有一群人在忙乱着。

玛露霞:他们还远着呢,好妈妈,别担心……

河对岸的田野。白天。太阳。

谢尔盖和娜佳躺在芬香扑鼻的草地上。他揉着她的脚后跟。

谢尔盖:瞧,你的小脚后跟多柔软、多漂亮,圆圆的……你看看我的:又硬又粗,像马掌似的。

娜佳:为什么?……你走了许多路?……

谢尔盖:又走,又跑……

娜佳:你往哪儿跑?……

谢尔盖:时而追赶他们,时而又逃离,……时而追赶,时而逃离。你的脚后跟将永远是圆圆的……

娜佳:为什么?……

谢尔盖:因为,会有汽车、电车、无轨电车……道路平坦,鞋子舒适,袜子柔软。你不用逃离任何人!……甚至等你老了以后——脚后跟也会像现在这样。现在,苏维埃政权下,每个人的脚后跟都将是圆圆的。我们就是为此而建设这个政权的!现在为什么还要磨脚后跟呢:你一辈子都会自由自在的,只是要好好学习,尊敬父母并且热爱自己的苏维埃祖国……你将来长大了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娜佳:柳苞芙·奥尔洛娃(注25)!……

谢尔盖:怎么,你想当演员?……

娜佳:不,我想开机器,像她在那部电影里那样,你记得吗?

河边为跳水设置的踏板。白天。太阳。

玛露霞:真热!……游泳去吧!……

她站起来,踩着晒得发烫的沙子向水里走去。当玛露霞快要走到跳水的踏板旁时,米佳喊叫着从她身旁跑过,踩到发烫的踏板上,弹起压弯了的踏板,翻身跃入水中,溅一串串水珠。

玛露霞(隐忍地微笑):真蠢!……

她机械地注视着河面上米佳应该出现的地方。但没有他。玛露霞不安地四下里瞧了瞧,进入水中,沿着河滩边走,看着米佳应该钻出水面的方向。少先队员们在她的前后左右喊叫着到河里游泳去。

玛露霞(喊着):“米佳!……”

但还是没有他。

玛露霞:米丘里!……米丘里!……

她钻入水中,忧心忡忡地游着,不时地向四周看看,然后又折了回来,她游到踏板旁,抓住扶手,刹那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踏板下拽住她。

玛露霞从踏板下钻出来,看见了微笑着的米佳。

米佳(轻声):记得这个地方吗?!

玛露霞:傻瓜!……

米佳:害怕了?!

玛露霞:傻瓜!……

米佳:嗯,害怕了?!

玛露霞:让你的妻子为你害怕吧……关我什么事?……放开我!

米佳紧紧地握着她的双手。在他们上面,少先队员们又踏过踏板跳入水中游泳去了。

米佳(用英语):“那哭红的眼睑上羞耻的泪水的咸味尚未消失……”记得吗?……

玛露霞沉默着。

米佳:你呀,全都忘了……鲍里斯·康斯坦丁诺维奇去世一个月后,你发现妈妈和基里克在一起。我在这里找到了你。

玛露霞挣脱米佳的双手,扭过身去,但没有走开……

米佳:当时很冷——下着雨。我求你走过来,但你不。我就脱了衣服向你游去。那一夜我们在浮标手的草棚里。我们的初夜……连这也不记得了?我们有一本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我们一起读,你哭了。“那哭红的眼睑上羞耻的泪水的咸味尚未消失。”……记得吗?!

玛露霞:你总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米佳:我不知道为什么,玛露霞……我想,既然对于我,那样的生活已不复存在,那就是说,对于任何人都不存在,没有人能从那种生活中留下来……而你们,看来,大家都还在!像从前一样,你们拥有一切,只是没有了我!消失了?……用橡皮擦去了?……

玛露霞:不知道……

玛露霞泪水涟涟地看着沙滩。那儿,公民防卫队的战士们的演习正在进行。他们抓住休息的人们,喊叫着:“毒气进攻!”,还把防毒面具给他们戴上,并抬上担架。玛露霞钻入水中,向岸边游去……

岸边。白天。太阳。

站在岸上的公民防卫队的指挥官摘下脸上的防毒面具,说服一个正在反抗的休假者。

指挥官:同志,只要两分钟!……我们只是把您送往急救站而已!……您受伤了,我们这是在救您!……两分钟!……

但是那个休假的人不同意。

休假者:用不着救我!……我要上火车……服从了你们,我会迟到的……

玛露霞从水里走出来,向指挥官走去。

玛露霞:指挥官同志!……我受伤了……你们抬我走吧。

几个战士向她扑来,飞快地往她头上套上防毒面具,架上担架,抬离岸边。

米佳从踏板下游出来,跟在后面跑。

米佳:嗨,同志!我呢?

指挥官:您也受伤了?……

米佳:我?……我被打死了!……

指挥官:死人我们不救!……请走开吧……

米佳:好吧,见鬼!我受伤了!……抬我走吧……

他被架到与玛露霞并排的一个担架上,他们一起被抬到指挥所……

……当谢尔盖和娜佳从彼岸游回来后,娜佳走上岸,四下里望了望,寻找他们的遮阳棚。

娜佳:我们的人呢?……

谢尔盖似乎在想什么事,没有回答她。娜佳捡起帽子和书。

娜佳:什么都丢下了。瞧,妈妈的书。她自己还骂我乱丢书呢……

娜佳捡起玛露霞丢下的帽子和书。谢尔盖拿起她没捡起来的一条毛巾。他俩沿着小路向家里走去。谢尔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娜佳:你干吗跑啊?……我跟不上了……

谢尔盖(茫然地):我没跑……

戈洛文家的凉台。白天。太阳。

谢尔盖把毛巾递给娜佳。

谢尔盖:请把它挂好……

他自己快步向屋子里走去。

戈洛文家中的走廊和楼梯。白天。太阳。

谢尔盖还是那样快步登上吱嘎作响的楼梯,沿着走廊往前走。他听见门后有一种奇怪的声响、沉重的喘息和一个压低了男人的声音。他收住了脚步。

戈洛文家的客厅。白天。太阳。

基里克在做俯卧撑,向柳芭显示自己的能耐。

柳芭:五十六……五十七……不,您不老实!……必须做到底……您的双臂是弯着的……

楼下响起了钢琴声和米佳的声音。

戈洛文家的客厅。白天。太阳。

娜佳跑进客厅。大家都在哈哈大笑,因为玛露霞和米佳戴着防毒面具坐在钢琴旁,两双手正在演奏一个很严肃的曲调。突然,米佳用同一音调开始即兴表演,客厅里响起了康康舞曲。

玛露霞(摘掉防毒面具):就是这样的。妈妈决定让那个可怜的大学生做我的课后辅导老师……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穆霞……这可不对……

玛露霞:对,对!……于是,这个辅导老师当着妈妈的面……(模仿着)“小姐,请您注意,这里是本位号……请注意指法”。只要妈妈一走开,他立刻就跷着二郎腿抽烟!然后就坐到钢琴旁,用一个手指即兴弹出那种康康舞曲。你们想像一下这个画面。辅导老师在钢琴上弹奏康康舞曲,女学生,幸福得几乎死去,跳着康康舞直到精疲力尽摔倒在地……妈妈,假使你看到……娜金卡,你能想像吗?……我那时正好像你这样……

米佳没有摘去防毒面具,继续弹奏着康康舞曲。钢琴声愈来愈响亮。玛露霞以一段舞蹈练习结束了她的故事——很可笑地高高地抬起双脚。

娜佳(用小拳头敲击着琴键):米佳叔叔的演奏,感染力很强。

谢尔盖走进来,站在门口。谁也没发现他。康康舞曲的节奏与情绪愈演愈烈,太婆婆也与玛露霞共舞。透过面具上沾满汗水的玻璃镜片米佳注视着欢舞着的人们,随后,他的目光移向挂在墙上的照片。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用法语):鲍列恩卡也是这么喜欢康康舞!……

玛露霞(用法语):好妈妈,还记得吗,你都跳得入迷了?!

娜佳(用法语):请你们教会我!……

谢尔盖转过身默默地离开客厅。

戈洛文家的凉台。白天。太阳。

谢尔盖独自一人坐在摆好午餐的桌旁。他从汤罐里把汤舀进汤盘,又倒了一杯酒,津津有味地吃着。

戈洛文家的客厅。白天。太阳。

莫霍娃出现在门口。打断了大家的法语交谈。

莫霍娃:午饭准备好了。请大家用餐……

听到大家都讲法语,莫霍娃改用法语邀请大家。

玛露霞(停止跳舞):谢尔盖·彼得洛维奇在哪儿?……

莫霍娃:他已经在那儿用餐了……

老太太们急匆匆到凉台去。

玛露霞(对米佳):幕间休息!……

但是米佳像上足了发条似的,继续疯狂地敲击着琴键。玛露霞走到他背后,开玩笑似地想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米佳猛地转身抱住了玛露霞,但她轻巧地滑脱了他的拥抱。

戈洛?

 2 ) 最后的康康舞

最后的康康舞
桑克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优美而恬静的乡间生活,仿佛屠格涅夫笔下风情万种的俄罗斯风景画。精巧的乡间别墅矗立在幽静的艺术家之村里。远处是连绵的针叶林、金黄的麦田和清澈的河流。家人聚集在一起,说法语,跳康康舞,吃点心,唱《蝴蝶夫人》,朗诵普希金的诗句,踢家庭足球,谈起那些老朋友,拉赫玛尼诺夫和曾来过哈尔滨的男低音夏里亚宾。如果不是斯大林的名字,如果不是巨幅的热气球下悬挂的斯大林像,我以为这是19世纪的贵族或者知识分子的日常生活。当球形闪电在房间里跳荡,击碎一张黑白照片,并点燃森林一角的时候,我开始感到不安的小火焰在舔我麻木的嘴唇。当神秘的夏日圣诞老人德米特里摘下他的墨镜,摘下他的胡子,摘下他的全部伪装之后,我才知道他是来自地狱的使者。这个借用盖达尔《铁木耳和他的伙伴》的出场方式,让我误以为这是一个有趣的田园交响诗的引子,仿佛长笛吹出森林明朗的呼吸。把一张画画得很美,然后用一把刀子从它的对角线开始把它切开,像切开一枚无辜的西红柿。这就是导演尼基塔·米哈尔科夫(他是那个我尊敬的作家谢尔盖·米哈尔科夫的儿子)的诚实。
    当斯大林的战友、红军英雄科托夫上校用他满脸的血和伤痕,用他低低的哭声告诉我他的痛苦的时候,我当然已经明白了米哈尔科夫想告诉我的东西。这是一个稍有历史知识或者社会经验的人一看就能明白的事实。但他却把这个残酷的点和一个优美的面结合在一起,把我和难受关在一个被窝的集中营里,而且不许探出头来。我想起一个关于绘画的故事。一个画家说,你以为把一个穷人画在一个阴天里就悲惨么?不,你把这个穷人画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那才叫悲惨呢。多么有力的对比,那么多多余的阳光照遍了画面上的一草一木,但偏偏照不到这个穷人身上。这是怎样的哀痛呢?《烈日灼身》(俄文直译的意思是“被太阳灼伤的人们”)里充满清新的绿色和明亮的金黄色,但人的命运却是另外的样貌,“却道天凉好个秋”,英国人谈论天气的习惯似乎有了另外的意味,环境扮演什么角色更拿手呢?这个问题完全可以成为历史系学年论文的热门候选题目,但如果让我来做,我可能因为描述不清而吃鸭蛋。我在农场长大,知道鸭蛋比起鸡蛋来,味道腥,有种原始的类似于野兽的气息,所以乡间很少炒食它,而是利用盐,把它做成腌制食品。把一个东西送到盐里,送到火里,算不算苦难?算不算考验?当带着原始腥味的鸭蛋变成文明的美味的腌蛋时,我应该理解什么叫作历史的变化,什么叫作现实的力量。
    这些东西都可以不谈。1936年的德米特里有什么可以指责的?且不说他躺在浴缸里偿还了一切。他被迫出卖自己的团体,被迫放弃自己的爱人,被迫……他爱生命的结果,就是失去尊严(尽管到最后的时刻,他用流尽血液的方式重新获得了尊严)。科托夫呢?他一直在和德米特里从前的团体做斗争,他甚至夺取了德米特里从前女友玛露霞的爱情,然而他竟被德米特里诬陷为自己团体的敌人,他感到荒谬甚至愤怒。他不懂法语,粗俗而朴素,他其实是这个贵族家庭的外人。抛开科托夫和德米特里的政治对立关系,我们可以看到他们作为另一种关系的对立,也就是知识和无知的对立,教养和粗俗的对立,贵族和平民的对立。在政治关系里,他和德米特里对立时,他和他妻子玛露霞的家族是一个阵营的;但在新的关系里,他和德米特里对立,也就是和自己妻子的家族对立。当叶莲娜唱完《蝴蝶夫人》之后,大家纷纷感叹:以前唱歌的日子是多么美好的时光!玛露霞的叔叔富歇瓦洛特感慨万千地说:“现在也没太坏。但人生的芬芳……人生的韵味已经消逝,一去不返了。有什么可争的。”这是这个家庭的真正主题,也是这首带有怀旧色彩的田园诗的内在主题,这个褪色的主题和科托夫的新生活主题是矛盾的,他属于轰隆隆开进的坦克,天空中飞行的战斗机群。即使家庭娱乐,他也把贵族的槌球改造成大众的足球。他在那幅巨大画像的幸福中,同时也在它的惩罚之中。跟着他倒霉的是卡夫卡《城堡》中土地测量员式的卡车司机,在整部影片里出没,寻找他的目的地却难逃命运魔术师的捉弄;玛露霞在爱情纠葛中,手指不安地敲击着玻璃杯,爱情危机在生命危机面前变得微不足道;可爱的娜佳幸福地奔跑在金黄色的麦田里,她不知道危险就在米沙叔叔(德米特里)优雅的微笑里……
    这部1994年拍摄、1995年获戛纳电影节大奖的影片的开头是克里姆林宫的尖顶/鉴定,一个老头在用水龙头清洗过街桥的栏杆……

 3 ) 焚身的烈日

题记:俄罗斯电影Burnt by the Sun拍摄于1994年,故事发生在20世纪30年代的前苏联。片名一般翻译成烈日灼人、毒太阳或烈日灼身。

一、人
Kotov
Kotov是资深红军将领,“苏联英雄”的获得者。在片中刚出现时对女儿一片慈爱,对妻子体贴照顾,对村庄百姓也很关爱,俨然是个高大全形象。直到不速之客Mitya来访之后,影片才告诉观众Kotov历史中的另一面:他曾经在内务部门干过一段时间,亲手把Mitya送到国外做反间谍工作,拆散了Mitya和Maroussia。这当然也在意料之中。坐在这种高位的人身后怎么会不隐藏一些黑暗呢。

和Mitya争吵时,Kotov愤怒地咆哮:“我是苏联英雄,谁敢动我!”但其实他刚看到Mitya造访时,可能就已意识到自己是个死人了。毕竟在那个年代,谁都知道一个内务部官员来访意味着什么。区区一个苏联英雄算得了什么,加米涅夫、布哈林、图哈切夫斯基……这些声名显赫的党国领导人哪个躲得了烈日的照射?红军之父托洛茨基流亡到墨西哥不还是难逃一死。尽管落了难,但Kotov还是打心眼里看不起Mitya:Mitya算是什么东西?当年还不是像收买妓女一样收买了他。其实Mitya这种剥削阶级出身的人贪生怕死,许诺一点好处他们就能出卖朋友,连最下贱的妓女都比不上。那像自己,根正苗红,南征北战为新政权打下一片江山。

在那个年代Kotov属于很典型的一类群体,他们为苏维埃共和国的建立贡献了汗马功劳,飘扬的红旗是包含了他们的鲜血的。而新政权建立后他们做为出过大力气的人,也都得到了相当丰厚的利益,跻身高位。通常人为一件事付出得越多,对这件事的感情也就越深。因此这批人当然对新政权有着深厚而忠诚的感情,而且因为他们已在政权中占据了重要位置,他们认为自己就是政权的一部分。所以为了维护新政权的稳固,Kotov们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一个人乃至一群人的利益,而且在执行的时候他们也心安理得——这只不过是革命成功所要付出的一些必要代价。可惜多数Kotov们意识不到,自己在领袖的眼里也不过是一群蝼蚁,如果他有需要随时可以消灭——同样只是一些必要代价而已。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通常离死已经很近了。

Mitya
影片开始时Mitya像是个革命中的失意者,在时代的洪流中被迫去国离乡、浪迹天涯。他有一身才艺:精通多种乐器,热爱诗歌,还会踢踏舞。在阳台上,他给Nadia及其家人讲诉了一个很像是自述经历的悲情故事,让人听得唏嘘不已,以至于曾经是他未婚妻的Maroussia听后跑到楼上痛哭。

Maroussia的亲戚问Mitya在哪里工作,Mitya面容严肃地说:“为政治警察局工作”。然后又很随意地表示只是开玩笑。这是电影的转折点,有心的观众应该能看出他没有讲笑话。事实上自1923年起他就为政权进行反间谍工作,手上早已沾满了鲜血。此行也绝不是探访故旧,而是带着追魂帖而来。于公,是清洗“德国间谍”Kotov;于私,则是一次复仇之旅。

在内务部浸淫多年后, Mitya已经变成一个很冷酷的人,成了那个体制的一部分。钢琴前十指翻飞、抱着吉他动情弹唱….这只是他的一个侧面,正如一些纳粹军官也有很高的艺术修养一样,并不妨碍恶之花在他们身上绽放。他出卖举报了八个白军军官,导致他们被送回国无审判直接处决。押运Kotov途中,一个农民因迷路而挡了道,无意中目睹Kotov被押运和殴打,他和同事平静地杀死了这个路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其实Mitya觉得自己确实很委屈:贵族出身的他在革命中当然家破人亡、于是他参加了白军和红军作战,战败后逃到Maroussia家避难,两人一见钟情,本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苟全性命于乱世之中,平平静静走完下半生就好。谁知内务部门找上门,只给他两条路走:一条是为政权服务,出国从事反间谍工作,追捕那些“叛徒”。另一条则不言而喻——政权对待不合作的人只有一种处理办法。 他选择了第一条路,从此在国外隐姓埋名,协助政权捕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叛徒”。政权当初许诺他,如果做得好就可以让他回到当初住过的那栋房子,但后来他发现自己被骗了。他觉得这个新政权夺走了他的一切:生命、职业、爱人、家人、祖国、信仰……,让他过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归根到底,他觉得逼他走上这条路的人就是Kotov。所以他要归来复仇,在Kotov的痛苦中作乐, 一口又一口细细地品味Kotov的痛苦。报复了Kotov之后,他真的能获得解脱吗?

影片的最后,Mitya割腕自杀了。对此可以有不同理解:在斯大林时代,清洗行动大都在深夜进行,当夜间听到有人敲自己家门时,许多住在高楼上的人为了免遭被捕后的严刑和侮辱,便纵身跳下,以死相抗。而Mitya清晨六点钟回家后,电话忽然响起,他没有接,也许已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被清洗的对象,随后就割腕了。另一种更可能的解释是Mitya在这个体制下生活了十余年,早已彻底绝望,对自己做的工作无比厌倦,后来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复仇,当亲手把Kotov送上刑车后,大事已了,在这个世界上已无可留恋。不管是什么原因,Mitya最终选择了死亡作为解脱,彻底摆脱了他附身的体制的禁锢。

Nadia
天真烂漫的Nadia,就像一朵刚刚绽放的雏菊。沐浴在朝阳之下,她是幸福的,不知忧愁为何物:从小便是家人的心肝宝贝,生活优裕,父亲还是个大英雄。她眼中的少先队,听到军号就起床,哨声一响就去游泳… 她渴望着加入这个集体,根本无法理解Mitya大煞风景的话——“踏着音乐走进坟墓”。

她和Mitya郑重拉钩,要保守这个只告诉她的“军事机密”——过会有车要来拉Mitya离开。知道秘密后,她站在门前翘首以盼。汽车来了,她瞪大眼睛看着,无比兴奋,满是憧憬。她小心翼翼走到车前,精心对着汽车的车前灯梳理头发,然后一本正经的和车里的人对话。Mitya叔叔允诺她可以开一会车,她更加兴奋了。为了尽快开上车,她催促爸爸快点换上衣服出去。终于开上了汽车!开得还很棒,叔叔和爸爸都表扬了她,好开心啊,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开始她就觉得车上的那个乘员神色不对劲,像是从动物园偷跑出来的。临下汽车,她关切地问:“你离开是因为他们不喂你东西吃吗?”……

影片平静地用各种细节刻画着这个小女孩的天真可爱。年幼的她,就像一张白纸一样一尘不染。在她身上,我们只能看到纯和美。当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女孩被体制无情吞噬,谁又能无动于衷呢?!

二、日
Kotov和Mitya是仇人,但两人身上有一点是相同的 ——对领袖发自心底的虔诚敬畏。

Maroussia问Kotov,若面临Mitya当年的境况,他又会作何选择。Kotov毫不犹豫地答复会作同样的选择。但他又自豪地辩解自己和Mitya的区别:一个是因为热爱祖国,一个是因为畏惧。在那个时代领袖就是祖国的化身。Kotov确实是深爱领袖的。当离别之际到来,他最后一次抱Nadia时,仍凝视着自己和斯大林同志的亲密合影,也许还抱有幻想?而Mitya又何尝不热爱领袖呢?看到气球下悬挂的巨幅领袖画像时,他也立即满脸敬畏地凝视画像缓慢升起,下意识地举手敬礼,完全发自心底。

领袖无所不在:在少先队员们的上衣绣像上,在所有集体活动中呼喊的口号中,在每个城市都伫立着的大大小小雕像里……领袖即国家,国家即领袖。爱国就是爱领袖,不爱领袖也就是叛国。领袖是天空中一轮明日,放出阳光普照大地。有些人温暖的沐浴在日光下,有些人则被烈日灼身,甚至被焚成一缕青烟飘散。即使是前者,也永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日光会突然变毒,将自己焚化。

今天领袖拉着你一起清洗别人,你受宠若惊,感觉浑身暖洋洋的:自己已成了伟大领袖的自己人、亲密战友。明天你又被领袖和他的其他亲密战友清洗掉。这个过程循环往复,无止无休。在权力的舞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如走马灯一般。唯一不变的永恒是老大哥,始终冷冷地坐在最高处看着下面这一片混乱,我自巍然不动。

和领袖的关系每进一步,危险便也更多一分,因为没有人能常伴他左右,除了他自己。无数人虔敬地热爱着他,而他只爱自己。清洗、清洗、永不停止的清洗。只有在清洗之中,他才觉得自己是稳固安全的:肉体毁灭了一个人,岂非就永远不用再担心他叛变。空气中充满了背叛、出卖。友情、亲情变得愈加淡漠,为了保全自己,这些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斩断,毕竟生存才是最重要的。在领袖打造出的这个窒息的体制下,无数像Nadia一样至纯至洁的花朵被烈日灼伤,一个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在清洗中湮灭。也许这已是人类历史上黑暗的极致了吧。

1994年,距苏联解体已三年,俄罗斯正处在它近百年历史中氛围最宽松的一个时期。这部以斯大林时代的大清洗为背景的电影也有机会面世,把观众又带到了这个烈日焚身的年代,去领受那轮毒日耀眼的光芒……

附:关于大清洗的若干资料:
高层:
所有在1917年俄罗斯大革命和在列宁政府中起过重要角色的苏联共产党领导人都被消灭。在1917年十月革命时期中的六位政治局成员中只有斯大林本人幸存,另外五位中四人被处死,列夫•托洛茨基被开除党籍后流亡墨西哥,于1940年被内委会的间谍暗杀。从十月革命到1924年列宁逝世期间被选入政治局的七人中四人被处死,米哈伊尔•汤姆斯基自杀,只有两人幸存。从1934年参加第17届共产党代表大会的1966名代表中1108人被捕,这些人几乎全部死于狱中。
宗教:
斯大林在20世纪三十年代初完成了对东正教的系统摧毁,大清洗中,有16.5万名神父因传教被捕,其中10.6万人被枪决。
军队:
大清洗期间(1935-1938),三分之一的红军军官和几乎全部的高阶将领被处死或流亡至西伯利亚,改以大批具备“政治经验”却毫无作战经验的军官替代。五名元帅有三名遭处决,三分之二的军团和师指挥官被处决。这造成红军内部充斥大量年轻而训练贫乏的军官; 1941年,红军的军官里有75%任职尚未超过1年,红军军团指挥官的平均年龄比德军师指挥官的平均年龄少了整整12岁。

苏德战争时期,内委会的主要任务为战线后方的安全保卫工作,同时包括制止阵前逃亡行为。根据斯大林签署的国防人民委员会第270号和第227号令,对于阵前退却和影响军心的官兵可以就地枪决。在战争期间,大约有158,000名苏联官兵被内委会督战队射杀。
古拉格:
在1930年的中后期,大清洗运动促使前苏联的劳改营系统古拉格的规模开始戏剧性地膨胀。根据前苏联人民内务委员会颁布的第58号命令,人们开始被前苏联秘密警察监视,审查并以“反革命”的罪名被关押,又由人民内务委员会草草审判并被流放或被处决。大部分古拉格囚犯在大部分时间内都面临着食物供给不足,御寒衣物匮乏,拥挤和缺乏医疗保障的困难。1934年至1940年六年间古拉格集中营内的非正常死亡人数是同期前苏联死亡人数的4至6倍,根据解密的档案,1930年至1953年古拉格内死亡人数的报数估计为176万人。其中二分之一死于1941年至1943年。
清洗执行者:
继雅戈达后,当时大清洗的主要直接执行人、内委会的头领叶若夫最后亦不能幸免于难,在1940年失势,随即遭处决。斯大林时代末期的内委会头领贝利亚在斯大林死后也被逮捕和处决。
前苏联国家安全、政治警察部门演化:契卡(Cheka)1917-1922-> 国家政治保卫局(OGPU)1922-1934-> 内务人民委员会NKVD(1934-1954->克格勃(KGB)1954-1991

 4 ) 虽然有香味,但生活的味道消失了……

看片的时候只会有两样东西存在,多味花生或者点五。 看功夫之王的时候我耗掉了两包多味花生,看毒太阳的时候,我只抽了一根烟。 然后把烟头扔进装了水的空瓶子里,看着它和同伴在水中发胀开来,然后颜色变得混沌,那个永远喜欢在电影里面演主角的米哈尔科夫,终于失声哭了出来,在经过那个挂着斯大林巨幅画像的热气球时。他在最后的字幕中告诉我们,以此献给所有在这场大清洗中牺牲的人们。 究竟想不想去知道历史,不是个人的责任,那天偶然看到一篇讲述南联盟错综复杂利益冲突的文章,这才能明白为什么南斯拉夫电影中那些超现实的情节的产生,或者那个土壤只能产生这些花,或者那就是现实,我们沉迷于讽刺,然后被时间耽搁。我说爱你,你就满足了?我们历史书上关于那个大清洗的篇幅不会超过一面,我们甚至会怪赫鲁晓夫全盘否定斯大林,给西方世界污蔑社会主义提供了借口,我们说功大于过,但几千万条人命,要什么样的功才能弥补。 蚊子在手上扎了无数个口子,也许没有痛楚,只有一些红点,发两声牢骚,怪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我们说蚊子是无法灭绝的,那么蚊子的存在就是有理的。 纪德在《访苏归来》中越来越悲哀和愤怒的诉说在苏联看到的一切,甚至在稍微温和的正文被共产主义和左派人士群起攻之的时候,还要继续发表更加措辞激烈的附文。那是什么,那就是暴力,或者如果我们也是当事人,那我们也会如同《蓝风筝》里那些同事一样趁濮存昕上厕所的时候选他为右派,我们要适应体制,我们也希望一切越来越好。 在影片花了大量的篇幅来渲染温馨的家庭生活后,裂痕实际上也在一点点撬开,没有什么是可以保证一切的,《暗算》里面的知识分子可以为了吃肉放弃尊严,而当电影里的人们在维持原有生活状态的时候,实际上都可悲的发现“虽然有香味,但生活的味道消失了……” 记得99年的时候,我和很多人一样都认为米洛舍维奇是英雄,带领南斯拉夫人民抗击美帝,对新闻里面那些接受采访时不支持他的人心中暗骂,真不是个东西。但是现在,我可悲的发现把南斯拉夫人民都拖入战火的罪魁祸首实际上就是他,如果他没有搞“大塞尔维亚民族主义”其实是可以避免很多悲剧的。记得有人说过,为了专制,就要让人民感到恐惧。而专制者都在把玩天平,不要触动恐惧的底线,那么我们是否应该祝贺斯大林,至少在他生前,他做到了。 在看《西伯利亚理发师》和翻拍过的《十二怒汉》时,我并没有被这个大胡子胖子所感动,甚至在《十二怒汉》里面,我对于那冗长的俄罗斯话感到疲倦,那些伪说教的句子,简直是咒语。但在《毒太阳》里面,能感受的是那种情感,是那些缓慢的镜头,是金色的光,哪怕是要吞噬这一切的太阳,都在他的触摸下变得忧伤。 这些被仪式化所替代的东西,最简单的被隔离开来,我们能读懂的,不是情节,是情感,那是塔可夫斯基在乡愁里面带给我们的,但,我们能恨吗? 巴西的《精英部队》用以暴制暴来衡量一切,然后柏林给了它金熊,那么,是不是《狗咬狗》和《导火线》这样的港片也能够达到入围的水准呢? 天气炎热,为了躲避蚊子,我可以穿上长袖外套。 那片几乎点燃的麦田,也许只有做到极致,做到血淋淋的对视,才能看到本质。 让我们记得悲剧,不是让我们学会仇恨,是让我们避免下一个悲剧。

 5 ) 残酷的温柔

田园乡间,残酷的温柔。
女孩对社会主义的懵懂憧憬,将军对政治危机的无可言说,秘密警察的伪装渗透。

体制化的人只愿诉说被自己命运胁迫,矫饰过去;而高贵的人则永远认为自己有选择,坚实地生活。
肯定自由意志,对生命的尊重,对自我价值的认定。自由意志的重要性。




 

 6 ) 左轮手枪里有六颗子弹

*警告,有大量个人演绎,如有误读敬请讨论



左轮手枪里有六颗子弹,再数一遍,还是六颗子弹。

但是当米特亚将枪口抵上自己的太阳穴时,我迟疑了,左轮手枪里真的只有六颗子弹吗,为什么他的表情竟如此深切地平静,平静下充斥着满满的绝望。
我还是倾向于那是一把空枪的,因为无论如何米特亚都不会选择在此刻死去,他刚刚爬起来,从燃烧着火焰的地狱,他即将可以回到他记忆中最美好的那片地方,尽管那些人好像离开了他也依旧过得很好,但是他还是想回去试试的。
他只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为了这个决定如此痛苦,以至于他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了虚无的神明,他站在自己的罪孽之中不断地用往事,过去的冤屈和痛苦提醒自己的无辜,如果我有罪的话,这枪里应该会生出第七颗子弹吧。
他努力装做游刃有余,不断提醒自己现在的成功,但是他的恨意和委屈永远都无法克制,过去的幽灵不断折磨着他,我本可以拥有美丽的妻子,我本可以拥有美丽的女儿,我本可以生活得典雅安宁…我…真的不甘心。
所以他是真的痛苦,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只是希望旁的人也陪他一起痛苦,他在树林里吐露回忆中的往事的时候无法克制的想把昔日的恋人拖进对当年的向往和渴望,他防毒面具下狂暴的琴声,他给小女孩讲故事,借以对整个屋子的人宣布他的不得已,他饥渴着旁人眼里的同情,饥渴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宽恕,他向那个夺走他的恋人的男人宣布着他即将陷入与自己同样的命运时他希望看到与自己同样的恐惧,他希望…他需要证明他是因为被世界逼迫才会化身为这样的角色。
在毒太阳升起的一瞬间,他甚至已经说服了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他成长成一个冷静理智 ,执行着神圣使命的人。
但是当他回过头来看到他的仇人,满脸是血地哭泣的时候,他却又别开了头。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永远是一个年轻的贵族,他的幸福是来源于美丽的花房,洁净的享受和音乐,那是再多的”正确“也无法扭曲的,正如他恐惧着流血和死亡一般,一个贵族是永远不会从流血和死亡中得到快感的。
所以大家都喜欢正直的科托夫,我喜欢米特亚。
科托夫是一个军人,他正直具有责任感,为自己的军功为傲,这无可指摘,这恰恰证明了他和米特亚是不同的人,他习惯了从他人的流血和死亡中得到军功,他习惯了生活在这样的体制之中,如果他在这起事件中不是受害的一方,如果此刻身份对调,他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并且引以为荣,不会有人因为米特亚的哭泣而割开脉搏,那样才是最真切最深刻最残暴的无可挽回,毫无希望的寒夜。
至少现在,科托夫的痛苦,还能由一个贵族来哀悼吧。


B站个人演绎剪辑:[毒太阳/烈日灼人]厌弃-Mitya个人演绎

 短评

又一次被米哈尔科夫折服!面对历史、尊重历史、还原历史、升华历史!

6分钟前
  • shininglove
  • 力荐

美好而又漫漫漫漫长的日常戏,悲剧却来得如此深沉,田野间兀然升起的巨幅斯大林画像、一再出现的Утомленное солнце的旋律以及Надя,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10分钟前
  • 江湖遠人
  • 推荐

“被太阳灼伤,绯红色的海洋干涸。我听你说过,我亲爱的鸽子:那里将不再有爱。让我们离去吧,我将不再冷落你。”美轮美奂的麦田,温馨的家庭聚会,看似平静的情景下暗藏着汹涌的波潮和哀伤,虽然只字未提故事背后政治大清洗,但各种意像的使用让整个影片都充斥着一种残忍的美。

14分钟前
  • 晚安好运©️
  • 推荐

看完才知道导演和他女儿是主角。

17分钟前
  • 苏觋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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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很不想把这部片贴上政治标签,因为整部片实在是太温熙美好了。但正因为背景是在片中似乎只字不提的前苏联大清洗,显得片中的家庭温情和一望无际随风摇曳的麦浪透露出平静中的哀伤。看片的过程中经历了人性的反复,不能单纯用同情这样幼稚的情感去看待人物。纯真无邪得要命的小女儿,在成人的环绕下显得孤独而不自知。复仇和迫害全然绕道而行,直到最后也未有破坏家庭的表面宁静。最难得的是告密者的处理,饱含了人性的挣扎。唯一明示的政治标识,大概是片尾随着气球冉冉挂起的斯大林画像。

18分钟前
  • hi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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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1923前俄罗斯诞生过陀思妥耶夫斯基 托尔斯泰 屠格涅夫 柴可夫斯基这些属于全人类伟大的灵魂 1923后一坨恶臭剧毒名为屎大淋的翔给这片土地带来的巨大伤害是全人类的痛;影片最后献给那些献身革烈焰而被灼伤的人 在恐怖革命之下每个人都在说谎;小女孩是全片最出彩的角色

19分钟前
  • 東郷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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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肯定了我一直坚持的德国与俄国是最能尊重和利用本国的历史的国家。

21分钟前
  • 小易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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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从伊始到结局,从险些被碾压到见证碾压,怪诞的毒太阳一直诡异的悬挂在麦田的上方。发生在这片土地的悲剧在很多年以后以复刻乃至重度改编的方式在南方的邻国重演,想到了一位和科托夫些许类似的英雄人物,只不过他最后死的对得起他打下的这片土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24分钟前
  • Fleurs.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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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一直潜伏于风吹麦浪的田园生活,结尾的巨幅肖像让人不寒而栗。第一次遇到没有主创还全场鼓掌,东方红太阳升,中国人民对这历史都特懂吧。

26分钟前
  • 翻滚吧!蛋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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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国度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索尔仁尼琴,米哈尔科夫。我们呢?

31分钟前
  • 董肥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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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之下诗化的伤痛

36分钟前
  • Scarr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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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0。坦克糟蹋麦田,假日草坪的防毒演习和扎脚玻璃,弹钢琴时的防毒面具和墙上反复渲染的与斯大林握手照,这些闯入者将一派祥和拖向毁灭;场面调度营造舞台感, 开篇灰暗的克里姆林宫下角军人、清洁工的复杂运镜(拉出横摇再固定)交代时代风貌,假扮瘸子的米迪亚和步伐混乱的少先队进行编排映射虚伪人格,科托夫呼唤玛露莎下楼随后做爱的场面采用暖黄高光加柔焦、前景用栏杆遮挡,整个场面温馨彰显秘密警察的阴沉,当黑色轿车传出科托夫的哀鸣,没有被特务毒打的正面镜头给予其人格尊重,结尾的经典长镜头在特务枪毙问路司机出画后,移向货车裹尸处上方的镜子,脸在风中扭曲的斯大林气球缓缓升空,不动声色的惊悚,浴缸割腕的米迪亚眼角流泪以鲜血洗刷良知;烧毁森林的球形闪电是大清洗的残酷,迷途司机和哼歌跑过麦田的女儿暗喻不明真相的无辜民众。

40分钟前
  • 火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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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苏联大清洗的背景在片中几乎完全没有台词上的直接触及,前半的镜头叙事温馨阳光到几近流水账,之后各种反复,告密,阴谋,全都在小群体内套上温情的面纱自我隔绝。家庭与个人在由上至下的、以进步为名的苏共毒太阳照耀下,烧炽至烬。

41分钟前
  • 流空破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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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园风情下涌动翻腾的政治风云,人心在波动诡谲中沉沦。

45分钟前
  • 欢乐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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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人,安知人之不杀我;始以杀戮张威势,继以懦怯长猜忌,戈矛起于石交,推诚不见腹心,民不见德,惟乱是闻,举凡丈夫之磊落,胥成女性之阴贼,声声同志,人人离心,异己必锄,同气相残,人诋其阴狠,我知其内馁也!我革人命,人亦革我命;君以此始,愳(惧)亦以此终”

50分钟前
  • 小凯曦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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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个硬生生带入历史层面的三角恋故事,豆瓣上苏俄老片的评分有时甚至比日韩片更虚高,米哈尔科夫的女儿是唯一亮点

52分钟前
  • RIC
  • 还行

于平波下暗流涌动,于无声处蕴藏惊雷。始于一个被大橡皮擦抹去之人的夏日造访,在慢刀解剖历史的同时又刃入脊髓地探讨。每个人都是洪流一叶舟,每个人也都有桨。念昨日美好之人在昨日消失之时却多沉默,人总说自己无能为力又想保住过去的一切,集体造就的烈日其实是每个人投射的火苗。虽说个人在时代的潮流裹挟中势单力薄,但个人也有或沉默或助恶或拒绝的选择权。秘密警察解决了一个无辜的路人司机,却嘟囔着欲加动机以求自己行为的正当性,正是这种个体的自我催眠造就了集体罪恶。红场清洗的栏杆,过度吃药的保姆,到处找路的司机,麦田上空飘浮的画像,耀眼的火球,飞掠之处留下一个个灼伤之人。

54分钟前
  • 顾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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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被无情的太阳灼盲双眼的人的悲剧,一个所有的人都被革命与专政这颗毒太阳燃烧,所有的人在绝对的光明下失去信仰和视力的寓言。

57分钟前
  • young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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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太阳灼伤,血红的海洋干涸。"米哈尔科夫用满载丰收与喜悦的乡村田园美景反衬出斯大林大清洗的残酷悲凉,前一小时节奏舒缓散漫,但细节和情绪都已铺垫好,最后的合家欢和灵动可爱的小女孩天真无邪的推波助澜令人唏嘘不已。两次入房巡弋的火球和悬吊斯大林肖像的热气球,寓意昭然。(8.5/10)

60分钟前
  • 冰红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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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细节堆积故事,用轻松的镜头讲残忍的事,是中国导演最值得学习的。不过这真是一部电影节片,主题和拍摄的学院派满足了评委的一切需求。

1小时前
  • 苏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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